
重刻趙州祖師語錄序
聞夫破家散宅,於十八上而善舞太阿;縱賓奪主,於賢聖前而逢場作戲:一物不將來,便教放下著;不起一念時,向道須彌山。每拈一莖草而喚作丈六金身;口惟一個齒而盡知世間滋味。鎮州蘿蔔,諸方謾云即是師承;青州布衫,學者休向言中取的。一個老實頭,殺活臨機,頓超他動棒用喝;三寸綿軟舌,縱橫自在,何嘗用怪語奇言。其猶水上按葫蘆,垂手東捺西捺;室中懸寶鏡,任教凡來聖來。拈提向上宗乘,念佛則漱口三日;善解拖泥帶水,(隨[A1]問而隨)答有無。南泉真子、馬祖的孫,其惟此老一人而已矣。其垂跡也,滕蚐入口而糠食自安;轉現報也,明珠出海而二王供養,如此則寧非先佛示現利生者哉!惜其語錄不能盡傳,學者僅獲一帙,真如嘗鼎一臠、飲海一滴者矣。柰舊刻歲久字跡糢糊,吾徒明聲發心重刻詔示後來,真報祖師之恩、深愜老[A2]朽之意,因佳其志,聊綴數言。其全機大用,非予劣智能解;造淵洞微,自有通方作者。
傳曹洞正宗第二十七代雲門顯聖寺住持散木圓澄撰
趙王與師作真讚
哭趙州和尚二首
助刻姓氏
- 比丘
- 靈昊
- 大用
- 悟微
- 智行
- 優婆塞
- 沈琦
- 張星耀
- 明亨
- 吳獻璋
- 吳獻琦
- 戈永泰
- 海福
- 明誓
- 姜助周
- 明炤
- 明皎
- ▆▆
- 優婆夷大善
- 黃氏
- ▆氏
- 明憶
- 張氏
- 明利
- 戈氏
- 柳氏
- 廣明
- 吳氏
- 沈氏
- 張氏
- 李氏
- 徐氏
- 范氏
- 明普
趙州和尚語錄卷上
師問南泉:「如何是道?」泉云:「平常心是。」師云:「還可趣向不?」泉云:「擬即乖。」師云:「不擬,爭知是道?」泉云:「道不屬知、不知。知是妄覺、不知是無記。若真達不疑之道,猶如太虛廓然蕩豁,豈可強是非也。」師於言下頓悟玄旨,心如朗月。
南泉上堂,師問:「明頭合?暗頭合?」泉便歸方丈。師便下堂,云:「這老和尚被我一問,直得無言可對。」首座云:「莫道和尚無語,自是上座不會。」師便打,又云:「這棒合是堂頭老漢喫。」
師問南泉:「知有底人向什麼處去?」泉云:「山前檀越家作一頭水牯牛去。」師云:「謝和尚指示。」泉云:「昨夜三更月到窗。」
師在南泉作爐頭,大眾普請擇菜,師在堂內叫:「救火!救火!」大眾一時到僧堂前,師乃關卻僧堂門。大眾無對,泉乃拋鎖匙從窗內入堂中,師便開門。
師在南泉井樓上打水,次見南泉過,便抱柱懸卻腳云:「相救!相救!」南泉上楜梯云:「一二三四五。」師少時間卻去禮謝云:「適來謝和尚相救。」
南泉東西兩堂爭貓兒,泉來堂內,提起貓兒云:「道得即不斬,道不得即斬卻。」大眾下語皆不契泉意,當時即斬卻貓兒子。至晚間師從外歸來,問訊次,泉乃舉前語子,云:「你作麼生救得貓兒?」師遂將一隻鞋戴在頭上出去。泉云:「子若在,救得貓兒。」
師問南泉:「異即不問。如何是類?」泉以兩手托地,師便蹋倒,卻歸涅槃堂內叫:「悔!悔!」泉聞乃令人去問悔箇什麼?師云:「悔不剩與兩蹋。」
南泉從浴室裏過,見浴頭燒火,問云:「作什麼?」云:「燒浴。」泉云:「記取來喚水牯牛浴。」浴頭應:「喏。」至晚間,浴頭入方丈,泉問:「作什麼?」云:「請水牯牛去浴。」泉云:「將得繩索來不?」浴頭無對。師來問訊泉,泉舉似師,師云:「某甲有語。」泉便云:「還將得繩索來麼?」師便近前驀鼻便拽。泉云:「是即是,太麤生。」
師問南泉:「離四句、絕百非外,請師道。」泉便歸方丈。師云:「這老和尚每常口爬爬地,及其問著,一言不措。」侍者云:「莫道和尚無語好。」師便打一掌。南泉便掩卻方丈門,便把灰圍卻,問僧云:「道得即開門。」多有人下語並不契泉意,師云:「蒼天!蒼天!」泉便開門。
師問南泉云:「心不是佛、智不是道,還有過也無?」泉云:「有。」師云:「過在什麼處?請師道。」泉遂舉,師便出去。
師上堂謂眾曰:「此事的的,沒量大人出這裏不得。老僧到溈山,僧問:『如何是祖師西來意?』溈山云:『與我將床子來。』若是宗師,須以本分事接人始得。」時有僧問:「如何是祖師西來意?」師云:「庭前柏樹子。」學云:「和尚莫將境示人。」師云:「我不將境示人。」云:「如何是祖師西來意?」師云:「庭前柏樹子。」師又云:「老僧九十年前見馬祖大師下八十餘員善知識,箇箇俱是作家,不似如今知識枝蔓上生枝蔓,都大是去聖遙遠,一代不如一代。只如南泉尋常道:『須向異類中行。』且作麼生會?如今黃口小兒向十字街頭說葛藤,博飯噇、覓禮拜,聚三五百眾。云:『我是善知識,你是學人。』」
僧問:「如何是清淨伽籃?」師云:「丫角女子。」「如何是伽籃中人?」師云:「丫角女子有孕。」
問:「承聞和尚親見南泉是否?」師云:「鎮州出大蘿蔔頭。」
問:「和尚生緣什麼處?」師以手指,云:「西邊更向西。」
問:「法無別法,如何是法?」師云:「外空、內空、內外空。」
問:「如何是佛真法身?」師云:「更嫌什麼。」
問:「如何是心地法門?」師云:「古今牓樣。」
問:「如何是賓中主?」師云:「山僧不問婦。」「如何是主中賓?」師云:「老僧無丈人。」
問:「如何是一切法常住?」師云:「老僧不諱祖。」其僧再問,師云:「今日不答話。」
師上堂云:「兄弟!莫久立,有事商量,無事向衣缽下坐窮理好。老僧行腳時,除二時齋粥是雜用心力處,餘外更無別用心處也。若不如此,出家大遠在。」
問:「萬物中何物最堅?」師云:「相罵饒汝接觜,相唾饒汝潑水。」
問:「曉夜不停時如何?」師云:「僧中無與麼兩稅百姓。」
問:「如何是一句?」師云:「若守著一句,老卻你。」師又云:「若一生不離叢林,不語十年五載,無人喚你作啞漢,[A3]已後佛也不奈你何。你若不信,截取老僧頭去。」
師上堂云:「兄弟!你正在第三冤裏。所以道:『但改舊時行履處,莫改舊時人。』共你各自家出家,比來無事,更問禪問道,三十二十人聚頭來問,恰似欠伊禪道相似。你喚作善知識,我是同受栲,老僧不是戲好,恐帶累佗古人,所以東道西說。」
問:「十二時中如何用心?」師云:「你被十二時使,老僧使得十二時。你問那箇時?」
問:「如何是趙州主人公?」師咄云:「這箍桶漢。」學人應:「喏。」師云:「如法箍桶著。」
問:「如何是學人本分事?」師云:「樹搖鳥散,魚驚水渾。」
問:「如何是少神底人?」師云:「老僧不如你。」學云:「不占勝。」云:「你因什麼少神?」
問:「至道無難,唯嫌揀擇。是時人窠窟?」師云:「曾有問我,直得五年分疏不得。」
有官人問:「丹霞燒木佛,院主為什麼眉鬚墮落?」師云:「官人宅中變生作熟,是什麼人?」云:「所使。」師云:「卻是佗好手。」
問:「毗目僊人執善財手見微塵佛時如何?」師遂執僧手云:「你見箇什麼?」
有尼問:「如何是沙門行?」師云:「莫生兒。」尼云:「和尚勿交涉。」師云:「我若共你打交涉,堪作什麼?」
問:「如何是趙州主人公?」師云:「田厙奴。」
問:「如何是王索仙陀婆?」師云:「你道老僧要箇什麼?」
問:「如何玄中玄?」師云:「說什麼玄中玄?七中七、八中八。」
問:「如何是仙陀婆?」師云:「靜處薩婆訶。」
問:「如何是法非法?」師云:「東西南北。」學云:「如何會去?」師云:「上下四維。」
問:「如何是玄中玄?」師云:「這僧若在,合年七十四五。」
問:「如何是道?」師云:「不敢不敢。」
問:「如何是法?」師云:「敕敕攝攝。」
問:「趙州去鎮府多少?」師云:「三百。」學云:「鎮府來趙州多少?」師云:「不隔。」
問:「如何玄中玄?」師云:「玄來多少時也?」學云:「玄來久矣。」師云:「賴遇老僧,洎合玄殺這屢生。」
問:「如何是學人自[A5]己?」師云:「還見庭前柏樹子麼?」
師上堂云:「若是久參底人,莫非真實、莫非亙古亙今;若是新入眾底人,也須究理始得,莫趁者邊三百五百一千,傍邊二眾叢林稱道好箇住持,洎乎問著佛法,恰似炒砂作飯相似,無可施為、無可下口,卻言佗非我是,面赫赤地,良由世間出非法語。真實欲明者意,莫辜負老僧。」
問:「在塵為諸聖說法總屬披搭,未審和尚如何示人?」師云:「什麼處見老僧?」學云:「請和尚說。」師云:「一堂師僧總不會這僧語話。」別有一僧問:「請和尚說。」師云:「你說我聽。」
問:「真化無跡,無師弟子時如何?」師云:「誰教你來問?」學云:「更不是別人。」師便打之。
問:「此事如何辨?」師云:「我怪你。」學云:「如何辨得?」師云:「我怪你不辨。」學云:「還保任否?」師云:「保任不保任自看。」
問:「如何是無知解底人?」師云:「說什麼事。」
問:「如何是西來意?」師下禪床。學云:「莫便是否?」師云:「老僧未有語在。」
問:「佛法久遠,如何用心?」師云:「你見前漢後漢把攬天下,臨終時半錢也無分。」
問:「時人以珍寶為貴,沙門以何為貴?」師云:「急合取口。」學云:「合口還得也無?」師云:「口若不合,爭能辨得?」
問:「如何是趙州一句?」師云:「半句也無。」學云:「豈無和尚在?」師云:「老僧不是一句。」
問:「如何得不被諸境惑?」師垂一足,僧便出鞋。師收起足,僧無語。
有俗官問:「佛在日,一切眾生皈依佛。佛滅度後,一切眾生歸依什麼處?」師云:「未有眾生。」學云:「現問次。」師云:「更覓什麼佛?」
問:「還有不報四恩三有者也無?」師云:「有。」學云:「如何是?」師云:「這殺父漢,算你只少此一問。」
問:「如何是和尚意?」師云:「無施設處。」
師上堂云:「兄弟!但改往修來,若不改,大有著你處在。老僧在此間三十餘年,未曾有一箇禪師到此間;設有來,一宿一食急走過,且趁軟煖處去也。」問:「忽遇禪師到來,向伊道什麼?」師云:「千鈞之弩不為鼷鼠而發機。」師云:「兄弟!若從南方來者,即與下載;若從北方來,即與裝載。所以道:『近上人問道即失道,近下人問道者即得道。』兄弟!正人說邪法,邪法亦隨正;邪人說正法,正法亦隨邪。諸方難見易識,我者裏易見難識。」
問:「善惡或不得底人,還獨脫也無?」師云:「不獨脫。」學云:「為什麼不獨脫?」師云:「正在善惡裏。」
尼問:「離卻上來說處,請和尚指示。」師咄云:「煨破鐵瓶。」尼將鐵瓶添水來:「請和尚答話。」師笑之。
問:「世界變為黑穴,未審此箇落在何路?」師云:「不占。」學云:「不占是什麼人?」師云:「田厙奴。」
問:「無言無意始稱得句。既是無言,喚什麼作句?」師云:「高而不危、滿而不溢。」學云:「即今和尚是滿是溢?」師云:「爭奈你問我。」
問:「如何是靈者?」師云:「淨地上痾一堆屎。」學云:「請和尚的旨。」師云:「莫惱亂老僧。」
問:「法身無為不墮諸數,還許道也無?」師云:「作麼生道?」學云:「與麼即不道也。」師笑之。
問:「如何是佛?如何是眾生?」師云:「眾生即是佛,佛即是眾生。」學云:「未審兩箇那箇是眾生?」師云:「問問。」
問:「大道無根,如何接唱?」師云:「你便接唱。」云:「無根又作麼生?」師云:「既是無根,什麼處繫縛你?」
問:「正修行底人莫被鬼神測得也無?」師云:「測得。」云:「過在什麼處?」師云:「過在覓處。」云:「與麼即不修行也?」師云:「修行。」
問:「孤月當空,光從何生?」師云:「月從何生?」
問:「承和尚有言:道不屬修,[A6]但莫染污。如何是不染污?」師云:「檢校內外。」云:「還自檢校也無?」師云:「檢校。」云:「自[A7]己有什麼過,自檢校?」師云:「你有什麼事?」
師上堂云:「此事如明珠在掌,胡來胡現、漢來漢現。老僧把一枝草作丈六金身用,把丈六金身作一枝草用。佛即是煩惱,煩惱即是佛。」問:「佛與誰人為煩惱?」師云:「與一切人為煩惱。」云:「如何免得?」師云:「用免作麼?」
師示眾云:「老僧此[A8]間即以本分事接人。若教老僧隨伊根機接人,自有三乘十二分教接佗了也。若是不會,是誰過歟?[A9]已後遇著作家漢,也道老僧不辜佗。但有人問,以本分事接人。」
問:「從上至今,即心是佛。不即心,還許學人商量也無?」師云:「即心且置,商量箇什麼?」
問:「古鏡不磨,還照也無?」師云:「前生是因,今生是果。」
問:「三刀未落時如何?」師云:「森森地。」云:「落後如何?」師云:「迥迥地。」
問:「如何是出三界底人?」師云:「籠罩不得。」
問:「牛頭未見四祖,百鳥銜花供養;見後為什麼百鳥不銜花供養?」師云:「應世、不應世。」
問:「白雲自在時如何?」師云:「爭似春風處處閑。」
問:「如何是露地白牛?」師云:「月下不用色。」云:「食噉何物?」師云:「古今嚼不著。」云:「請師答話。」師云:「老僧答與麼。」
師示眾云:「擬心即差。」僧便問:「不擬心時如何?」師打二下云:「莫是老僧辜負闍梨麼?」
問:「凡有問答,落在意根;不落意根,師如何對?」師云:「問。」學云:「便請師道。」師云:「莫向這裏是非。」
問:「龍女親獻佛,未審將什麼獻?」師以兩手作獻勢。
師示眾云:「此間佛法道難即易、道易即難。別處難見易識,老僧者裏即易見難識。若能會得,天下橫行。忽有人問:『什麼處來?』若向伊道:『從趙州來。』又謗趙州;若道:『不從趙州來。』又埋沒自[A10]己。諸人且作麼生對他?」僧問:「觸目是謗和尚,如何得不謗去?」師云:「若道不謗,早是謗了也。」
問:「如何是正修行路?」師云:「解修行即得。若不解修行,即參差落佗因果裏。」又云:「我教你道。若有問時,但向伊道:『趙州來。』忽問:『趙州說什麼法?』但向伊道:『寒即言寒、熱即言熱。』若更問道:『不問者箇事。』但云:『問什麼事?』若再問:『趙州說什麼法?』便向伊道:『和尚來時不教傳語。上座若要知趙州事,但自去問取。』」
問:「不顧前後時如何?」師云:「不顧前後且置,你問阿誰?」
師示眾云:「迦葉傳與阿難,且道達磨傳與什麼人?」問:「且如二祖得髓,又作麼生?」師云:「莫謗二祖。」師又云:「達磨也有語:『在外者得皮,在裏者得骨。』且道更在裏者得什麼?」問:「如何是得髓底道理?」師云:「但識取皮,老僧者裏髓也不立。」云:「如何是髓?」師云:「與麼皮也摸未著。」
問:「與麼堂堂,豈不是和尚正位?」師云:「還知有不肯者麼?」學云:「與麼即別有位?」師云:「誰是別者?」學云:「誰是不別者?」師云:「一任叫。」
問:「上上人一撥便轉,下下人來時如何?」師云:「汝是上上下下?」云:「請和尚答話。」師云:「話未有主在。」云:「某甲七千里來,莫作心行。」師云:「據你者一問,心行莫不得麼?」此僧一宿便去。
問:「不紹傍來者如何?」師云:「誰?」學云:「惠延。」師云:「問什麼?」學云:「不紹傍來者。」師以手撫之。
問:「如何是衲衣下事?」師云:「莫自瞞。」
問:「真如凡聖皆是夢言,如何是真言?」師云:「更不道者兩箇。」學云:「兩箇且置,如何是真言?」師云:「唵𭊘啉㗶。」
問:「如何是趙州?」師云:「東門西門南門北門。」
問:「如何是定?」師云:「不定。」學云:「為什麼不定?」師云:「活物活物。」
問:「不隨諸有時如何?」師云:「合與麼學。」云:「莫便是學人本分事?」師云:「隨也隨也。」
問:「古人三十年一張弓兩下箭,只射得半箇聖人。今日請師全射。」師便起去。
師示眾云:「至道無難,唯嫌揀擇。才有言語是揀擇,老僧卻不在明白裏。是你向什麼處見祖師?」問:「和尚既不在明白裏,護惜什麼處?」師云:「我亦不知。」學云:「和尚既自不知,為什麼道不在明白裏?」師云:「問事即得禮拜退。」
師示眾云:「法本不生,今則無滅。更不要道:才語是生、不語是默。諸人!且作麼生是不生不滅底道理?」問:「草是不生不滅麼?」師云:「者漢只認得箇死語。」
問:「至道無難,唯嫌揀擇。才有言語是揀擇,和尚如何示人?」師云:「何不盡引古人語?」學云:「某甲只道得到者裏。」師云:「只這至道無難唯嫌揀擇。」
上堂示眾云:「看經也在生死裏,不看經也在生死裏。諸人!且作麼生出得去?」僧便問:「只如俱不留時如何?」師云:「實即得;若不實,爭能出得生死?」
問:「利劍鋒頭快時如何?」師云:「老僧是利劍,快在什麼處?」
問:「大難到來,如何迴避?」師云:「恰好。」
上堂良久:「大眾總來也未?」對云:「總來也。」師云:「更待一人來即說話。」僧云:「候無人來即說似和尚。」師云:「大難得人。」
師示眾云:「心生即種種法生,心滅即種種法滅。你諸人作麼生?」僧乃問:「只如不生不滅時如何?」師云:「我許你者一問。」
師因參次云:「明又未明,道昏欲曉,你在阿那頭?」僧云:「不在兩頭。」師云:「與麼即在中間也?」云:「若在中間,即在兩頭。」師云:「這僧多少時在老僧這裏,作與麼語話不出得三句裏;然直饒出得也在三句裏,你作麼生?」僧云:「某甲使得三句。」師云:「何不早與麼道?」
問:「如何是通方?」師云:「離卻金剛禪。」
師示眾云:「衲僧家直須坐斷報化佛頭始得。」問:「坐斷報化佛頭是什麼人?」師云:「非你境界。」
師示眾云:「大道只在目前,要且難睹。」僧乃問:「目前有何形段令學人睹?」師云:「任你江南江北。」學云:「和尚豈無方便為人?」師云:「適來問什麼?」
問:「入法界來還知有也無?」師云:「誰入法界?」學云:「與麼即入法界不知去也?」師云:「不是寒灰死木,花錦成現百種有。」學云:「莫是入法界處用也無?」師云:「有什麼交涉。」
問:「若是實際理地,什麼處得來?」師云:「更請闍梨宣[A11]一遍。」
問:「萬境俱起,還有惑不得者也無?」師云:「有。」學云:「如何是惑不得者?」師云:「你還信有佛法否?」學云:「信有佛法。古人道了,如何是惑不得者?」師云:「為什麼不問老僧?」學云:「問了也。」師云:「惑也。」
問:「未審古人與今人還相近也無?」師云:「相近即相近,不同一體。」學云:「為什麼不同?」師云:「法身不說法。」學云:「法身不說法,和尚為人也無?」師云:「我向惠裏答話。」學云:「爭道法身不說法?」師云:「我向惠裏救你阿爺,佗終不出頭。」
問:「學人道不相見時,還回[A12]互也無?」師云:「測得,回[A13]互。」學云:「測佗不得,回互箇什麼?」師云:「不與麼是你自[A14]己。」學云:「和尚還受測也無?」師云:「人轉近,道即轉遠也。」學云:「和尚為什麼自隱去?」師云:「我今見共你語話。」學云:「爭道不轉?」師云:「合與麼著。」
師示眾云:「教化得底人是今生事,教化不得底人是第三生冤。若不教化,恐墮卻一切眾生。教化亦是冤,是你還教化也無?」僧云:「教化。」師云:「一切眾生還見你也無?」學云:「不見。」師云:「為什麼不見?」學云:「無相。」師云:「即今還見老僧否?」學云:「和尚不是眾生。」師云:「自知罪過即得。」
師示眾云:「龍女心親獻,盡是自然事。」問:「既是自然獻時為什麼?」師云:「若不獻,爭知自然?」
師示眾云:「八百箇作佛漢,覓一箇道人難得。」
問:「只如無佛無人處,還有修行也無?」師云:「除卻者兩箇,有百千萬億。」學云:「道人來時在什麼處?」師云:「你與麼即不修行也。」其僧禮拜。師云:「大有處著你在。」
問:「白雲不落時如何?」師云:「老僧不會上象。」學云:「豈無賓主?」師云:「老僧是主,闍梨是賓,白雲在什麼處?」
師示眾云:「佛之一字吾不喜聞。」問:「和尚還為人也無?」師云:「為人。」學云:「如何為人?」師云:「不識玄旨,徒勞念靜。」學云:「既是玄,作麼生是旨?」師云:「我不把本。」學云:「者箇是玄,如何是旨?」師云:「答你是旨。」
師示眾云:「各自有禪,各自有道。忽有人問你:『作麼生是禪是道?』作麼生秪對佗?」僧乃問:「既各有禪道,從上至今語話為什麼?」師云:「為你遊魂。」學云:「未審如何為人?」師乃退身不語。
師示眾云:「不得閑過,念佛、念法。」僧乃問:「如何是學人自[A16]己念?」師云:「念者是誰?」學云:「無伴。」師叱:「者驢。」
上堂示眾云:「若是第一句,與祖佛為師;第二句,與人天為師;第三句,自救無療。」有僧問:「如何是第一句?」師云:「與祖佛為師。」師又云:「大好從頭起。」學人再問,師云:「又卻人天去也。」
師示眾云:「是佗不是不將來,老僧不是不秖對。」僧云:「和尚將什麼秪對?」師長吁一聲。云:「和尚將者箇秪對,莫辜負學人也無?」師云:「你適來肯我,我即辜負你;若不肯我,我即不辜負你。」
師示眾云:「老僧今夜答話去也,解問者出來。」有[A17]僧才出禮拜,師云:「比來拋塼引玉,只得箇墼子。」
問:「狗子還有佛性也無?」師云:「無。」學云:「上至諸佛下至螘子皆有佛性,狗子為什麼無?」師云:「為伊有業識性在。」
問:「如何是法身?」師云:「應身。」云:「學人不問應身。」師云:「你但管應身。」
問:「朗月當空時如何?」師云:「闍梨名什麼?」學云:「專甲。」師云:「朗月當空在什麼處?」
問:「正當二八時如何?」師云:「東東西西。」學云:「如何是東東西西?」師云:「覓不著。」
問:「學人全不會時如何?」師云:「我更不會。」云:「和尚還知有也無?」師云:「我不是木頭,作麼不知?」云:「大好不會。」師拍掌笑之。
問:「如何是道人?」師云:「我向道是佛人。」
問:「凡有言句、舉手動足,盡落在學人網中。離此外,請師道。」師云:「老僧齋了,未喫茶。」
馬大夫問:「和尚還修行也無?」師云:「老僧若修行,即禍事。」云:「和尚既不修行,教什麼人修行?」師云:「大夫是修行底人?」云:「某甲何名修行?」師云:「若不修行,爭得撲在人王位中?餧得來赤凍紅地,無有解出期?」大夫乃下淚拜謝。
師示眾云:「闍梨不是不將來,老僧不是不秪對。」又云:「闍梨莫擎拳合掌,老僧不將禪床拂子對。」
問:「思憶不及處如何?」師云:「過者邊來。」云:「過者邊來即是及處,如何是思不及處?」師豎起手云:「你喚作什麼?」云:「喚作手。和尚喚作什麼?」師云:「百種名字我亦道。」云:「不及和尚百種名字,且喚什麼?」師云:「與麼即你思憶不及處。」僧禮拜,師云:「教你思憶得及者。」云:「如何是?」師云:「釋迦教祖師教是你師。」云:「祖與佛,古人道了也。如何是思憶不及處?」師再舉指云:「喚作什麼?」僧良久,師云:「何不當頭道著,更疑什麼?」
問:「如何是和尚家風?」師云:「老僧耳背,高聲問。」僧再問,師云:「你問我家風,我卻識你家風。」
問:「萬境俱起時如何?」師云:「萬境俱起。」云:「一問一答是起,如何是不起?」師云:「禪床是不起底。」僧才禮拜次,師云:「記得問答?」云:「記得。」師云:「試舉看?」僧擬舉。
問:「如何是目前佛?」師云:「殿裏底。」云:「者箇是相貌佛,如何是佛?」師云:「即心是。」云:「即心猶是限量。如何是佛?」師云:「無心是。」學云:「有心無心還許學人揀也無?」師云:「有心無心總被你揀了也,更教老僧道什麼即得?」
問:「遠遠投師,未審家風如何?」師云:「不說似人。」學云:「為什麼不說似人?」師云:「是我家風。」學云:「和尚既不說似人,爭奈四海來投?」師云:「你是道我不是海?」學云:「未審海內事如何?」師云:「老僧釣得一箇。」
問:「祖佛近不得底是什麼人?」師云:「不是祖佛。」學云:「爭奈近不得何?」師云:「向你道不是祖佛、不是眾生、不是物,得麼。」學云:「是什麼?」師云:「若有名字,即是祖佛、眾生也。」學云:「不可只與麼去也?」師云:「卒未與你去在。」
問:「如何是平常心?」師云:「狐狼野干是。」
問:「作何方便即得聞於未聞?」師云:「未聞且置,你曾聞箇什麼來?」
問:「承教有言隨色摩尼珠,如何是本色?」師召僧名,僧應喏。師:「云過者邊來。」僧便過,又問:「如何是本色?」師云:「且隨色走。」
問:「平常心底人還受教化也無?」師云:「我不歷佗門戶。」學云:「與麼則莫沉卻那邊人麼?」師云:「大好平常心。」
問:「如何是學保任底物?」師云:「盡未來際揀不出。」
問:「如何是大修行底人?」師云:「寺裏綱維是。」
問:「學人才到,總不知門戶頭事如何?」師云:「上座名什麼?」學云:「惠南。」師云:「大好不知。」
問:「學人欲學,又謗於和尚,如何得不謗去?」師云:「你名什麼?」學云:「道皎。」師云:「靜處去,者米囤子。」
問:「如何是和尚大意?」師云:「無大無小。」學云:「莫便是和尚大意麼?」師云:「若有纖毫,萬劫不如。」
問:「萬法本閑而人自鬧,是什麼人語?」師云:「出來便死。」
問:「不是佛、不是物、不是眾生,這箇是斷語,如何是不斷語?」師云:「天上天下唯我獨尊。」
問:「如何是毘盧圓相?」師云:「老僧自小出家,不曾眼花。」學云:「和尚還為人也無?」師云:「願你長見毘盧圓相。」
問:「佛祖在日,佛祖相傳;佛祖滅後,什麼人傳?」師云:「古今總是老僧分上。」學云:「未審傳箇什麼?」師云:「箇箇總屬生死。」云:「不可埋沒卻祖師也。」師云:「傳箇什麼?」
問:「凡聖俱盡時如何?」師云:「願你作大德!老僧是障佛祖漢。」
問:「遠聞趙州,到來為什麼不見?」師云:「老僧罪過。」
問:「朗月當空,未審室中事如何?」師云:「老僧自出家,不曾作活計。」學云:「與麼即和尚不為今時也?」師云:「自疾不能救,焉能救諸疾?」學云:「爭奈學人無依何?」師云:「依即蹋著地,不依即一任東西。」
問:「在心心不測時如何?」師云:「測阿誰?」學云:「測自[A18]己。」師云:「無兩箇。」
問:「不見邊表時如何?」師指淨瓶云:「是什麼?」學云:「淨瓶。」師云:「大好不見邊表。」
問:「如何是歸根?」師云:「擬即差。」
問:「不離言句如何得獨脫?」師云:「離言句是獨脫。」學云:「適來無人教某甲來。」師云:「因什麼到此?」學云:「和尚何不揀出?」師云:「我早箇揀了也。」
問:「非心不即智,請和尚一句。」師云:「老僧落你後。」
問:「如何是畢竟?」師云:「畢竟。」學云:「那箇畢竟是?」師云:「老僧是畢竟,你不解問者話。」學云:「不是不問。」師云:「畢竟在什麼處?」
問:「不挂寸絲時如何?」師云:「不挂什麼。」學云:「不挂寸絲。」師云:「大好不挂寸絲。」
問:「如救頭然底人如何?」師云:「便學。」學云:「什麼處?」師云:「莫占佗位次。」
問:「空劫中阿誰為主?」師云:「老僧在裏許坐。」學云:「說甚麼法?」師云:「說你問底。」
問:「承古有言虛明自照,如何是自照?」師云:「不稱佗照。」學云:「照不著處如何?」師云:「你話墮也。」
問:「如何是的?」師云:「一念未起時。」
問:「如何是法王?」師云:「州裏大王是。」云:「和尚不是?」師云:「你擬造反去?都來一箇王不認。」
問:「如何是佛心?」師云:「你是心,我是佛,奉不奉自看。」學云:「師即不無,還奉得也無?」師云:「你教化我看。」
問:「三身中那箇是本來身?」師云:「闕一不可。」
問:「未審此土誰為祖師?」師云:「達磨來這邊總是。」學云:「和尚是第幾祖?」師云:「我不落位次。」學云:「在什麼處?」師云:「在你耳裏。」
問:「不棄本、不逐末,如何是正道?」師云:「大好出家兒。」學云:「學人從來不曾出家。」師云:「歸依佛、歸依法。」學云:「未審有家可出也無?」師云:「直須出家。」學云:「向什麼處安排佗?」師云:「且向家裏坐。」
問:「明眼人見一切,還見色也無?」師:「打卻著。」學云:「如何打得?」師云:「莫用力。」學云:「不用力,如何打得?」師云:「若用力即乖。」
問:「祖佛大意,合為什麼人?」師云:「只為今時。」學云:「爭奈不得何?」師云:「誰之過?」學云:「如何承當?」師云:「如今無人承當得。」云:「與麼即無依倚也?」師云:「又不可無卻老僧。」
問:「了事底人如何?」師云:「正大修行。」學云:「未審和尚還修行也無?」師云:「著衣喫飯。」學云:「著衣喫飯尋常事,未審修行也無?」師云:「你且道我每日作什麼?」
崔郎中問:「大善知識還入地獄也無?」師云:「老僧末上入。」崔云:「既是大善知識,為什麼入地獄?」師云:「老僧若不入,爭得見郎中?」
問:「毫釐有差時如何?」師云:「天地懸隔。」云:「毫釐無差時如何?」師云:「天地懸隔。」
問:「如何是不睡底眼?」師云:「凡眼肉眼。」又云:「雖未得天眼,肉眼力如是。」學云:「如何是睡底眼?」師云:「佛眼法眼是睡底眼。」
問:「大庾嶺頭趁得及,為什麼提不起?」師拈起衲衣云:「你甚處得者箇來?」云:「不問者箇。」師云:「與麼即提不起。」
問:「不合不散如何辨?」師云:「你有一箇,我有一箇。」云:「者箇是合,如何是散?」師云:「你便合。」
問:「如何是不錯路?」師云:「識心見性是不錯路。」
問:「明珠在掌,還照也無?」師云:「照即不無,喚什麼作珠?」
問:「靈苗無根時如何?」師云:「你從什麼處來?」云:「太原來。」師:「大好無根。」
問:「學人擬作佛時如何?」師云:「大煞費力生。」云:「不費力時如何?」師云:「與麼即作佛去也。」
問:「學人昏鈍在一浮沉,如何得出?」師只據坐。云:「某甲實問和尚。」師云:「你甚處作一浮一沉?」
問:「不在凡、不在聖,如何免得兩頭路?」師云:「去[A19]卻兩頭來答你。」僧不審,師云:「不審從什麼處起?在者裏,從老僧起;在市裏時從什麼處起?」云:「和尚為什麼不定?」師云:「我教你,何不道『今日好風』。」
問:「如何是大闡提底人?」師云:「老僧答你,還信否?」云:「和尚重言,那敢不信?」師云:「覓箇闡提人難得。」
問:「大無慚愧底人,什麼處著得?」師云:「此間著不得。」云:「忽然出頭,爭向?」師云:「將取去。」
問:「用處不現時如何?」師云:「用即不無,現是誰?」
問:「空劫中還有人修行也無?」師云:「喚什麼作空劫?」云:「無一物是。」師云:「者箇始稱修行,喚什麼作空劫?」
問:「如何是出家?」師云:「不履高名,不求垢壞。」
問:「不指一法,如何是和尚法?」師云:「老僧不說茆山法。」云:「既不說茆山法,如何是和尚法?」師云:「向你道不說茆山法。」云:「莫者箇便是也無?」師云:「老僧未曾將者箇示人。」
問:「如何是目前獨脫一路?」師云:「無二亦無三。」云:「目前有路,還許學人進前也無?」師云:「與麼即千里萬里。」
問:「如何是毘盧向上事?」師云:「老僧在你腳底。」云:「和尚為什麼在學人腳底?」師云:「你元來不知有向上事。」
問:「如何是合頭?」師云:「是你不合頭。」云:「如何是不合頭?」師云:「前句弁取。」
問:「如何和尚的的意?」師云:「止止,不須說,我法妙難思。」
問:「澄澄絕點時如何?」師云:「墮坑落塹。」云:「有什麼過?」師云:「你屈著與麼人?」
問:「未審出家誓求無上菩提時如何?」師云:「未出家被菩提使,既出家使得菩提。」
有秀才見師手中拄杖乃云:「佛不奪眾生願,是否?」師云:「是。」秀才云:「某甲就和尚乞取手中拄杖,得否?」師云:「君子不奪人所好。」秀才云:「專甲不是君子。」師云:「老僧亦不是佛。」
師因出外,見婆子插田,云:「忽遇猛虎作麼生?」婆云:「無一法可當情。」師云:「除。」婆子云:「唋。」師云:「難有者箇在。」
有秀才辭去云:「專甲在此括撓和尚多時,無可報答和尚,待佗日作一頭驢來報答和尚。」師云:「教老僧爭得鞍?」
師到道吾處,纔入僧堂,吾云:「南泉一隻箭來。」師云:「看箭。」吾云:「過也。」師云:「中也。」
趙州和尚語錄卷上(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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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經文資訊】嘉興大藏經(新文豐版) 第 24 冊 No. B137 趙州和尚語錄
【版本記錄】發行日期:2024-11,最後更新:2024-03-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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