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三峰藏和尚語錄卷第十六
雜著
真贊
雲中牟尼世尊像贊(今生居士請)
復輝刺血寫佛像贊
復輝刺血摹夢中佛像贊
復密刺血圖普賢像贊
布袋和尚贊
觀音大士贊
又
又
又
又繡像贈水齋庵主
又繡像
血寫普賢像贊
文殊菩薩出山像贊
初祖達磨大師贊
又
又
又
又
又入室像
金粟老和尚真贊
自贊
序
五宗語錄序
威音王已前,有無量恒河沙祖佛出世,以十方世界為口,出無量言詞,談無量玅義,而時人猶認三十二相迦陵仙音為佛真法身,故萬不得已,入化火道場,遺舍利八斛四斗,輪王收取,建造窣堵波,至級盡結頂去不得處,用千丈栴檀,大數百圍,從空卓下,自塔之結角交加處,透頂透底,聳立格外,上有重重寶盤,上之更上,復有銛然金頂,離頂入空,涌出五色寶光,一一光各現,非青非黃、非赤白黑,歷歷而明,類分不得之象,令人數盡層級,看透頂尖,辨析五光,心識路絕,不知不覺,目眩耳鳴,轟然若雷之破頂,自[A3]己全身,化為舍利之光,終日在太虛空中,為祥為瑞,或隱或顯,普使見聞眾生,同入五光三昧,此一代時教,五家宗旨之的派也。何則?崇高多級者,五時之教義也,令人心思可到,受用可著者也。結頂處者,如來禪四句,結縛三世諸佛,口挂壁上,大聰明人,心如木石處也。千丈栴檀,從空破頂者,祖師禪向格外轉身,打翻窠臼,直截痛快也。重重寶盤,上有金頂者,轉出轉高,愈結愈銳也。此從迦葉破顏,以至六祖兩枝,各各見此面目也。離頂入空,放五色光者,五派分宗,各建旨趣之謂也。色非青、黃、赤、白、黑,歷歷而明,類分不得者,五家各出宗旨之面目也。令人看到教之級盡,宗之頂尖,心絕聞雷,化為全身舍利之光,在太虛空中為祥為瑞,或隱或顯,使見聞眾生同入五光三昧者,入不思議境,得大自在,入魔入佛處也。此五宗所以為教與宗最上一大事因緣也。今之為佛弟子者,入教則不能出于多級而透結頂,入宗則限于卓木而無重盤,于是善出語者貴迅捷,善作用者重孤硬,致數五宗為旁出,正旨為義學,剖其方冊,削其語言,使臨濟、雲門、溈仰、法眼、曹洞之真兒孫頭破腦裂,務令法無防制,道可訛傳,五宗埽跡,方為一大快事,何更有靈山會上發願再來護持末法正宗,如海昌之黎眉居士也?參尋既久,入法益深,救法如救頭然,護世如護眼目,搜五家語錄,梓布閻浮提世間,使有目者皆見塔頂放光,佛身常在,皆得五光任運自如三昧,此居士無功之功,曷可以浮圖功德為較量者哉?山僧即於塔頂上加聚沙一掬,勿使人更向五光中分無分有,說是說非,失取雙目。
教外別傳序
老胡四十九年呢呢喁喁,與有心眾生情投意接,說到說不得處,突然向龍尾尖上一聲雷震,使大地有情一時絕倒,翻身轉來便箇箇能御風騎氣、興雨為雲、龍雷迅捷,各各現大人相,不屬文字意情領略而得入正法,故謂之教外別傳。大略此宗之旨不出一箇別字,便能攪長河為酥酪、變大地作黃金,千丈舌頭談不到者裏,自然粒粒拋出金剛王屑,破人腸胃、銷人骨肉,化成一道葭管中最先陽氣,不特有根者為花為果,至若頑空怪石莫不溫煖滋潤為之唱和矣。海昌黎眉居士既從河洛一派接續子輿氏性命之宗,於長者折枝處頓證拈花一脈,乃集釋迦而下金色慶喜以至大鑑,振起五宗迢迢、千古格外之英,彙其語而付之梨,各各現千百億身,處處說法,俾人人證而了之,方見黎眉通身手眼、根根毛孔放光說法,為先覺宗乘諸大老中傑出之英,照映末世。山僧矢心此道,力荷有年,忽得居士同心,始知佛祖猶有真血脈在,法門殷憂為之頓釋,因序而流通於古今天下。
彌勒成佛經序
夫惟心者,有無不可得,心既盡而無物非心也。唯識者,有無皆是[A4]己識所變,而無法非識也。身心世界明暗色空,直下是一箇靡[A5]己之[A6]己,不可以識識,不可以心心。如是而見則為觀,如是而行則為定。觀之定之,言思路絕而任運騰騰焉。觀夫行者則撫其背,顧者則乞一文,初問而放下袋,再問而負之行。彼長汀子者果何人耶?其於唯心識定觀之光明大三昧,或有少分相應矣。是知慈氏當來世尊所感出世功德神力國土莊嚴者,以慈也。慈也者,茲心也。茲心於有非有、於無非無,達解空法,心如虛空而身為法器也。夫有無皆非,何空之有?既空矣,何解之有?此彌勒大慈根本得清淨心,從于淨命不受不著,于因地中萬法頭邊有無坐斷,實處用空、空處用實,著著與茲心相應,故其成佛壽命身相國土莊嚴事事殊勝。其國人民以佛宿世德風,故生彼國者諸根澹靜,面貌端正,威相具足,相視無惡,林池寶華,金色無垢,穀豐美味,皆無外於唯心矣。至若坐金剛莊嚴龍華菩提樹下,達眾生空,本性相實,運無緣慈,三會說法,廣接一切,以六度行示無上寂滅,為諸眾生斷長夜苦,無非推廣唯心識觀,洗除眾生心垢而已。故諸眾生身純是法,心純是法,口常說法,福德智慧之人充滿其國。三惡既少,女無諂曲,皆在忍心,如地光明大三昧中。故我釋迦以僧伽黎付大迦葉,授為法印,為即世佛。蓋慨堪忍眾生不信直指之道,不能即相得心,以是預為鶖子等拈出彌勒成佛因緣殊勝,用告濁惡世中心良苦矣。二十餘年,是經匿諸龍藏,未能家喻戶曉。茲雉皋范汝馨居士宿同慈氏,後值龍華,睹長汀子之道寥寥,矢傅大士之心切切,現居士身,唱唯心法,敬刻此經,布震旦國,俾見此經者皆入光明大三昧中,為三會同心法侶,屬山僧序其端。山僧不解經義,竟於直指唯心處更下箇注腳,遂喝。
顧子方詩集序
夫不言言而象示者,圖書卦畫也;言不言而象示者,聲詩詠歎也。揭山雲、海月、禽獸、草木之形,以直指乎人之本天;吟山雲、海月、禽獸、草木之韻,以曲發乎人之本天。俾絕情理者,豁悟其象外之旨,而超乎作用之表;溺情理者,蕩脫其象外之趣,而見乎言意之中。故詩之示斯道也,遠矣,微矣。然究其所以遠、所以微,以其不言也,以其無意也;而得其所以切、所以著者,以其絕情也,以其絕理也。惟理絕情亡,而情理得矣;不言無意,而言意伸矣。乃曰:鳶飛戾天,魚躍于淵;唐棣偏翻,而室不遠矣。三百篇之言,亡道而道彌著,是古詩靡間於風之變正也;五七言之句,泯理而道益深,是唐詩之最玅於時之初盛也。退則求深而失淺,求理而失微,其晚唐宋學之謂乎?猶伐柯而睨視也。迄我明中葉,氣象堂皇,音聲鏗激,所涵泳尚深蓄乎不言之表,近體則字句尖生,華致脆薄,良恐空音霞綺之飄,而于不言之象遠矣。余曩泊舟張涇,得顧子方、陳本符二居士促膝夜談,初談禪,既而談道,續而談詩。維時子方未弱冠也,而其詩沉蔚奇切,有子美、東野之度。本符以所遭少聞問,而子方信道彌篤,參禪受戒,茹素斷酒,積有歲年,忽出新刻一編,而其詩一變,遂為澹遠弘脫,不涉今人古人口吻,有唐漢三百篇言外之響,以直指夫圖書卦畫之玄象,其必有得于不師心而為心之師者歟?子方既不以予不知詩而屬予序,予不敢辭者,欲因詩以進子方于道也,子方其勉之。
傳
喝石大師傳
昔死心禪師做工夫如貓捕鼠之切,見知事椎行者,而迅雷忽震,廓然自肯,趨謂晦堂老人曰:「別人是禪床角頭參底禪,某是自[A7]己悟底禪。」堂曰:「選佛得甲科,何可當也?」此實證實悟而自肯者也。近世禪師因做工夫不能如貓捕鼠之切,遂無迅雷忽震之證,每見得依稀相似,自亦道是不敢承虛接響,恒不自肯。見實證悟而自肯者,則疑其為必無是事,言皆魔誑耳。既具此疑,則不獨疑一人,遂致疑天下近世必無悟者,故有但求工夫佳處,勿求早悟以墮魔網之誡,舉世成風,而禪道遂致埽地矣。欲求真實自肯者,蓋難其人,予于喝石大師之自肯處,痛哭流涕而驗之焉。師諱如奇,號體玄,住徑山之喝石,後世仰而稱之為喝石老人,吳江人也。姓方,父名簡,母趙氏,先名臣孝孺之裔。初業儒,補邑庠生,文筆超穎,善書而詞賦兼著,與抑所思白眉公友善,藻思相抗,館平泉陸宗伯所。時禪風淪落,細素英宿絕口宗門,而平泉頗事參究。師因閱大慧語錄,決志大事,奔禮紫柏大師,參竹篦話,久無所入,儒冠執侍。柏門風高峻,每以灰鞭棘棒,日加捶楚,缺眉裂額,瘢駁遍體,獨祕重德山棒旨、慈明罵意,邈不可湊。周旋數年,無所契,退依憨山大師子那羅延窟,遂誓剃披,以了此事,深領教義,仍歸紫柏,而柏益峻。師嘗與密藏開公同事刻方冊藏,板於五臺雙徑,而藏公參德山托缽公案有省,且見禪道難弘,創臂出血,作書力勸紫柏易衣入山,柏不報,乃作亮座主龍山老人故事,蜚遯絕影。師慕之,半歷中原,窮終南,自川出楚,不惟不見藏公,且絕不見一人致力此道,乃于途中力究,忽有所入。道抵公安,聞中郎袁公作禪語,與龍湖諸老唱和本分事,因往見之。公與師見處政相契,師歎曰:「我緇門寥落,有願荷此事者,乃入軒冕中為唱導耶!」喜為盤桓幾年,手錄中郎閑時語,為珊瑚林刻行于虎林。師歸雙徑時,予力參既久,思訪天下留心此道者,磐礡吳越,登徑山,造喝石,遍問山中禪士,而化儀、慈音二老為翹楚,咸謂予曰:「公欲覓悟道者耶?悟道者,古則有之,今無其人矣!獨體玄公近日從楚中還,日以悟道為急務,此必魔業耳!公幸勿入其保社也。」予始知有師,遂叩之,師祕重不出一語。予復叩紫柏生平拈示處,師亹亹語之不倦,相看六十日,別數載,杳絕音問。於時紫柏罹難既寂,憨師遭竄猶縈,藏公絕影,天下無敢言禪者,惟以淨土獨唱,緇素翕然若定於一間,以念佛是誰開做淨業工夫,久久要其淨思純熟,而最忌者唯悟之一字,號為魔窟焉!師亦俛首說淨土,更號寒灰叟,弘法之心徹底灰冷,昔時行履泯然著於咨嗟之外矣!後數載,聞師閉關嘉禾之小東林,予致書道本分事,師亦無所答。後趨見於杭之蓮居,見師坐深穩之地,余結期婁江慧壽庵,邀師執牛耳。師攜穎夷哿公後至,哿參狗子話,于無字上生解路。予曰:「子謂無為休寂之實法耶?否否。」再問,余曰:「汝問我。」哿問:「狗子有佛性也無?」予拍手厲聲曰:「無。」又問,予拍手厲聲曰:「有。」于是哿有省入,師熟視予曰:「佛法果如是乎?」於是相向而笑,徘徊月餘,師先去。次年,余復往見於嘉禾之祥符庵,師曰:「我欲與公同住一上,得否?」余曰:「固所願也。」師欣然過三峰,先以一關留師,而聽石、梵伊、澹予、盡心、在可、頂目六禪人陪閉其中,日夕論究,期一載復入。余括囊關中,師年六十有七,精神益壯,深究不肯置。聞儀部尚書郎小修袁公從新安入吳門,期一見師,欲破關去。余曰:「大慧十智同真頌,師曾判斷否?」師因糊頌壁間,研味久之,乃往吳門,僦居瑞光寺。尋有書來曰:「近來得大痛快,三十年來事,今實自肯,[A8]已手書自肯寮匾於室中矣。」此師於東西南北無門入,曠劫無明當下灰,實證之也。其於灰鞭棘棒之用,則隱而未之發,且不明言證處,以平昔習祕重耳。小修見之,知其所造益玄,草草別去。未幾而書來告疾,予以關期未完,不能趨視,遣聽石、梵伊輩遞往給侍。師於病劇時,與若輩日相酬唱,迅辨鋒穎,脫盡生平知見。張九服孝廉崍與予善,且有所得。自婁江別師數載,適聞師疾來問,激揚機用,不少遜讓。擇日告行,手書淨土偈示徒,仍作書見遺別眾,歡然而逝。師生於嘉靖某年月日,寂于萬曆某年月日,世壽六十有九,僧臘三十有二。遺命茶毗,建塔于徑山寂照之左岡。師嗣紫柏大師,而剃落於憨山,得戒雲棲,與袁中郎、蘇雲坡、吳本如、黃群玉為友,獨推中郎見處,為錄刻其語。嗚呼!師生法末之世,值禪厄之秋,仰未得親承印記之人,俯未逢同唱斷金之侶。余生師後幾二十載,相視莫逆,法門砥礪,獨有同心,故其末上光明幢,惟余知之,因略師之生平梗概如左。至若師之密行,不能盡述,其臨寂時語及偈頌書問,皆得大自在,茲不錄。贊曰:詞林之穎,儒冠之傑,乍閱禪語,參究唯切。趨侍柏師,棒棒見血,斷髮牢山,遍參始瞥。爰遇中郎,心契符節,及歸吳越,禪燈冥滅。逐浪隨波,以淨土說,轉入轉深,愈高愈絕。六十有八,脊梁真鐵,一旦自肯,大法頓徹。無明既灰,剛王獨雪,一生溫雅,到晚始烈。川駛雷奔,非三寸舌,臨行歡笑,與禪友訣。六十九年,單剩一橛,堪歎世間,盲龜跛鱉。專重工夫,於悟輕蔑,死來熱亂,誰為汝挈?三十年後,辨有明哲,嗚呼喝師,起懦扶蹩。卓然而存,為萬世碣,紫柏一枝,森森不絕。
題跋
題虛室墨書法華經
六萬字在筆未點時,早已寫過了也。豈待黑坐政甜,白光既發,起模做樣,三請不止,鼓兩片皮,指東劃西,然後謂之《法華》七軸哉。雖然,要見最後一大事因緣,且看虛室上人筆塚頭上青草。
題倪康候為母書法華經
佛無身口,不解說法;法絕名理,不屬文字。世尊于四十年中,唯以虛空萬物為身口意,以風聲水月為文章,說一部《玅法華經》。後人結集不得,不知康侯居士向何處下筆?因范孺人遺命,手書全部。書成,屬山僧題其後。山僧曰:「居士于無文字處、無名理處,不借釋迦身口談我佛四十年來一段大事,于筆尖上點出苫塊間無上菩提之心,為母氏開示悟入是事。且道是事如何寫得?咄!點點心中血,灑作寶池華。」
跋古雪居士遺稿
古雪居士者,佛心而儒行者也。弱冠,初不欲娶,翩然有世外想。父母惜其才,強之婚。既受菩薩戒于雲栖,與吾徒玄穎為方外交最密。嘗問道于余,聯床旦暮凡幾月,期以剃染參究,志在一第報親之後。及玄穎沒,復作詩弔之,甚悽惋。余住三峰,招之以書。厥後竟以青雲、白雲趨向各別,及再詢之,[A9]已成千古矣。歲[A10]己[A11]巳,余說法九龍之錦樹庵,值賈居士某,古雪之高弟也,出居士生平所著《詩草》一帙及《沉香亭記》一冊。吟其詩,則清響如怨鶴夜鳴、石琴秋鼓,真令人灑颯欲涕。觀其自為誌銘、自為贊傳中有云:「生為博士弟子,試輒不後,亦不甚前,以是浮沉十餘年而竟以病廢。」是則其未了之局也。披覽及此,不覺投卷而歎曰:「嗚呼!古雪居士以宿生不了之僧為今世不了之儒,復以不了局繫之夢幻中,曷若投碁翻局為僧儒並了之人,然後不妨儒而儒了、僧而僧了,與世浮沉為夢為幻耶?」居士有知,當憶對床竟夕之語矣。于是跋于詩尾,為居士作一大了局。
疏
雲門募造佛牙鐵塔疏
騰蘭歸漢而金人協夢,康居至吳而設利湧光。道否而人興,緣生而法震。由眾生之心靈不可盡汩,故古佛之靈異不能永沉。時繇於人,人因於瑞,俾眾生睹瑞而窮源返本,良有自耶。逆思祖師禪一脈,遠從七佛,近自歷祖,燈燈輝續。至我明,像法浸隆,真脈稍隱。間談及參禪見性法門,並以為迂罔,佛祖靈骨幾于滅沒矣。嗚呼!仰山續風穴於將斷之際,斯多繼師子于未刑之前。有此乘願之人,任彼遙囑之法,宜其再興于今之世也。故雲門顯聖湛和尚者,再來人也。決起曹洞一枝于將墜之秋,強荷祖宗一脈于絲髮之季。唱和白雪者,不無其人。然而滔其源、拔其墜者,非假靈瑞以證之,人情未之信也。由是古佛留牙于吳門陸氏之宅,相去百里,現相師前。既又放光燭夜,吳人共睹,遠近傳為盛事。益信老和尚半世舌頭,一具齒骨,與古佛牙放光現瑞,非同非異也。茲將建鐵塔於雲門,并和尚光明幢同豎不朽。法藏睹其事、仰其人,喜祖法之再興,敬述其靈蹟,以告夫十方。俾聞而興起者,不獨鐵塔易成,將使祖宗正脈向古佛門牙上廣宣流布於無窮劫矣。復說偈曰:一具門牙半夜光,吳門說法不尋常。要知說法真消息,萬古雲門鐵塔藏。
結社參禪疏
自覺聖智從智不得有無而發興,首楞嚴王於事究竟堅固而成就。是以禪那在事上,開悟在自心,非關文字語言道理覺照可到得也。何故?纔有理路,纔可講說,皆落有無生死,皆不堅固。故欲明無上菩提,所貴參須實參、悟須實悟,此處得力,方乃受用得著。不然,則依倚說時便有禪,不說時便無禪;惺惺照時便有禪,睡著時便無禪;生時明白便有禪,死時昏悶便無禪矣。蓋為自覺聖智不曾真從有無不得處發興,首楞嚴王不曾實到究竟堅固於事上耳。良以人因識路動落思惟,以思而通必落有無二邊之生死,故謂之邪思惟。苟思而轉結,必斷有無,別通一路,乃謂之正思惟。夫禪者,《楞嚴》所謂玅奢摩他、三摩、禪那是已。以奢摩他之空可思也,三摩提之假可思也,禪那之中可思也,此猶邪思所到處也。至若玅奢摩他、三摩、禪那,以玅字一串,穿起三觀、三止、三諦,了無孔罅,則事事皆如銀山鐵壁。故昔人舉拳云:「喚著拳即觸,不喚著拳即背。」以其即之、離之,皆落坑塹故。若即此一事背觸不得,你向那裏安身立命?於此去不得處力參力究,向死水中一迸,透脫真光,處處著實,方始事事究竟、事事堅固,方始於智不得有無處發興大悲玅心,如金剛王事事破除,謂之般若波羅蜜,而《法華》亦開於此、示於此,令人悟於此、入於此也。此處一入,不但教言入正法,乃至俗間經書、治世語言、資生業等皆順正法,而惺夢睡著、生之與死皆自在受用,無所疑滯。不入此門,皆隨福智轉去,則三乘五性各各自謂成無上道,不能以此菩提玅心一貫收攝而成剩法者多矣。山僧住三峰十有七年,與諸子日夕以此事究心,邑有居士輩奮然發心,將結甲參禪,索數語為同學策發,不覺落二落三、牽枝引蔓。請於百草頭捉敗老僧、塵埃中識取天子,則臨濟之主賓、洞山之君臣皆藏身無地矣。吽!吽!無位真人是什麼乾矢橛?
卷第十六終
三峰和尚年譜
臨濟大師唐懿宗咸通八年丁亥示滅,距明萬曆元年癸酉,歷七百又七年矣。和尚降生東震旦國古揚州無錫蘇氏。蘇氏,宋著族。和尚曾大父隱居蘭泥鄉,譜闕不能考,父老皆稱為白雲尖蘇氏。和尚父諱蘭,母周。和尚之生,月紀十,日紀七,時紀巳。庚午,和尚誕日,下座錄法語畢,笑謂弘儲曰:「我生在霜寒木落之時,年運在癸,月亦在癸,寒水堅凝,我能合時宜乎?」弘儲對曰:「不與世心和合,寂音為今日道。」
二年甲[A12]戌和尚二歲。江南俗尚𢳛周,和尚四顧不取一物,唯笑而已。
三年乙亥和尚三歲。
四年丙子和尚四歲。
五年丁丑和尚五歲。方剝栗食,聞父先生為門下士講《孟子》,至浩然之氣,投栗而起,神思慨然。父先生慼然曰:「恐蘇氏不能有此子。」父先生自號鏡湖居士。
六年戊寅和尚六歲。
七年[A13]己卯和尚七歲。積雨,水暴至河,魚大上村墟,蕩蕩成江河。是年,和尚始出,就學《論語》章句。家人求和尚館中,不見。俄見和尚乘一大龜,龜綠文星斗章,衝洪濤而來,因迎之艇子,鄉曲神之。弘儲住虎丘,臘夜與南潛語及先世,告潛子曰:「我見世間祭廟有樂章,我欲起傳法祖堂,祀歷世祖,至汝祖,祀汝祖。我欲草創禪祖樂府九章。其第一章曰:乘龜來,汝素長。樂府以我言為當乎?」(狀云五歲,誤。)
八年庚辰和尚八歲。
九年辛巳和尚九歲。日茹菜,不忍傷物命為食。有蘇氏先輩見之曰:「孺子欲為蓮池耶?學其放生。」和尚因此語遍索雲棲放生雜文讀之,流涕曰:「不異我意。」
十年壬午和尚十歲。
十一年癸未和尚十一歲。就醫五木德慶院僧雲居,和尚從舅氏,名醫也。和尚嬰瘵疾,往來德慶院。其初至德慶院也,方禮佛投地,心如洞開,宿疾忽瘳。後和尚語叡侍者曰:「我其時如子得母,如久客還故鄉。不覺悲喜交集。」
十二年甲申和尚十二歲。是秋,和尚作出家好歌,有「秋懊惱,秋懊惱,青山待我回頭早」之句。鏡湖先生見之,裂其紙,和尚慟哭。
十三年乙酉和尚十三歲。家居,慰其父母,讀書深思。
十四年丙[A14]戌和尚十四歲。家居。
十五年丁亥和尚十五歲。冬十月,和尚辭父母,出家德慶院。鏡湖先生泣而從其志曰:「汝儒者子,不能乞食道途也。授之田,名其田曰湯藥之田。」又曰:「灑掃,弟子職也。汝羸弱,慮不能荷擔,為置一行童。」師彌堅,即欲為和尚下髮。和尚曰:「茲大事,我不欲同俗草草。」乞三年,學出家法,受名法藏。
十六年戊子和尚十六歲。
十七年[A15]己丑和尚十七歲。
十八年庚寅和尚十八歲。鏡湖先生曉出,突遇和尚于門,先生曰:「歸乎?」和尚曰:「歸矣。」歸行冠禮,入告其母,即日為和尚冠,冠而拜祖先、拜父母畢,曰:「我三日後脫白矣。」德慶院失和尚三日矣,一院疑駭。午雞鳴,和尚突如來,高冠峨峨,見其師,投地稽首曰:「今乞鏟草矣。所以歸而冠者,童真入道,吾教所重,然往往有未成人徑為大僧者,凌節而登,終未盡善。」時國學薛公敷教聞而奇之,為鬻僧牒。
十九年辛卯和尚十九歲。春,禮部牒下得度。按普說云:「我十九歲剃髮德慶,塵勞滿眼,未知此事,中心耿耿,若有所失。」
二十年壬辰和尚二十歲。
二十一年癸巳和尚二十一歲。薛太僕敷政寓德慶院,謂院眾曰:「此天騏驥,勿累鹽車。」時和尚有詠蟬詩曰:「素志本非干露澤,清標那肯混泥沙。」
二十二年甲午和尚二十二歲。和尚既高,自負目前無當,意寄適吟嘯,和杜拾遺秋興,和李青蓮登高丘而望遠海,有「海濤秋紫三山青,鼎湖怒拍飛龍背」之句。
二十三年乙未和尚二十三歲。遍發笥中書讀之,于古經訓各有參同,而猶研慮于《易》,推高發隱,窮賾柝微,粘河圖、洛書于壁。嘗語人曰:「十河九洛,象教總持,須從無文字道理處求之。」直指錢公一本自任易學,與梁谿顧端文、高忠憲諸先生倡道東南,品衡海內。見和尚後,貽書曰:「見公如見麟鳳。」後《論孟參同》、《學庸究》授門人梵伊致,[A16]已行世。《五經參同》,授門人惲日初。
二十四年丙申和尚二十四歲,修耳根圓通。
二十五年丁酉和尚二十五歲。錢、薛二公一日搖艇子到門,偶舉《楞嚴》、《圓覺》諸經論問和尚,和尚曰:「《楞嚴》云:『諸可還者,自然非汝;不汝還者,非汝而誰?』瞿曇如將名品荔枝,和皮核去,盡送在人口裏,多不解吞。」又云:「但能轉物,即同如來,臨濟、德山又豈能過之?《圓覺》云:『知幻即離,不作方便;離幻即覺,亦無漸次。』而今諸家浩浩說禪,爭能許便捷?」顧二公笑曰:「恐當日寂音詮註二經,猶不及我三段義。」隨問二公:「《楞嚴》中說:『一人發真歸元,十方虛空悉皆銷殞。』《論語》中說:『一日克[A17]己復禮,天下歸仁。』試說二宗差別。」錢顧薛曰:「議論變矣。」
二十六年戊[A18]戌和尚二十六歲。先是創虎谿後社于開利寺,當時名彥為作《蓮社高賢後傳》,副之以圖。傳遺亡,存其圖,圖後留三峰闍黎耳。圓應未脫白見,而為弘儲言之。
二十七年[A19]己亥和尚二十七歲,書《法華經》,矢于佛曰:「願早遇至人,示大乘道。」當是時,和尚名益高,四方士大夫問道者履交錯。晉陵、梁谿,道學淵藪,和尚左提右挈,儒釋馳驟。時會通華梵,著《揀異》上下二篇。後住萬峰,夏夜乘涼,蔡雲怡侍坐,和尚顧諸弟子曰:「焚書以前,聖學乃分;焚書以後,聖學乃絕。絕而復起,漢而雜,至宋而畫,至我明而復合。」
二十八年庚子和尚二十八歲。夏四月,夜夢觀音大士語和尚曰:「我心中有一物,你為我拈卻。」和尚夢中應曰:「某甲胸中一物,倩甚麼人拈卻?」遂覺。曉起悒鬱,經行山門前樹下,憮然曰:「宗乘中事我自問,理會也理會得,說也說得,只是一事未在,敵他生死不得。」遂決意腰包行腳。
二十九年辛丑和尚二十九歲,走雲棲乞戒,宏大師曰:「朝廷戒壇未開,姑先受息慈戒。」和尚拜受命,尋登雙徑,晤寒灰老宿于喝石嵒,則紫柏老人上首也。灰熟視曰:「此事無人做得,公且持偈去。」持偈滿夏,念非行腳初心,乃造白雲。會虛公移錫弁山,造弁山,虛閉死關。復造霞霧大山,訪無欲老人,又值遷化。或言有慧禪老硬禪客,扣之,亦復影響。于是陟天目,泛霅谿,山巔水裔,不見一人。有禪者指見車谿無幻老人,云是斷橋下。為同行所尼,不果往。旋返德慶,簡囊中得雲棲新刻《高峰語錄》,讀之如逢故物,曰:「吾今得所歸仗矣。」
三十年壬寅和尚三十歲。閉關看萬法歸一,一歸何處,晝夜不放參。
三十一年癸卯和尚三十一歲。走荊谿,見禹門傳和尚。夜宿龍池下院,院名白龍,壁掛傳和尚像,傳和尚自讚,和尚題數語于後,徑返。
三十二年甲辰和尚三十二歲。再上雲棲,乞具足戒,不果。按與古德法師書云:「以辛丑禮大師,得沙彌戒。越三年,求進具,大師仍以戒壇未開辭。求改名。大師曰:『皇恩得度,名不可改。』」
三十三年乙巳和尚三十三歲,遍購古尊宿語錄讀之,至前哲悟道機緣、師資扣擊處,涕泗交頤,因于初祖前然臂香誓曰:「倘得徹悟,願不惜身命,力弘祖道。」是年,弘儲生。
三十四年,丙午和尚三十四歲。
三十五年丁未和尚三十五歲。新德慶大殿。和尚走檇李,謁岳大司馬元聲。司馬嘆曰:「堂堂我輩中鉅人,被釋門束之以袈裟,信儒門澹薄耶?」慨然一力為和尚完疏。和尚住蘇州北禪,岳公來見,累宿而後別。見和尚勤苦法命,近古無儔,嘆曰:「真天人師,我二十年前不曾失卻一隻眼也。」
三十六年戊申和尚三十六歲,登雙徑,禮大慧杲禪師塔,見明月堂舊址,愴然泣曰:「我不及與彌光、萬菴輩同懷香入此室哉!」
三十七年[A20]己酉和尚三十七歲。古心和尚開南山法門于金陵靈谷寺,和尚始得圓具。按為蘊空律主升座云:「昔偕律主從靈谷受戒,比時四方禪風絕響,禪和子相見不敢提著本分二字。」又按普說云:「靈谷受具回,受業鍵關,把從前解會盡情推開,以日及夜拼命究尋。」
三十八年庚[A21]戌和尚三十八歲,遊海虞,寓東塔寺。一日,至虞山北麓,見煙一穗起深樹間,和尚曰:「此有隱者。」撥草而進,谿流遶門鏘鏘然,古院沉寂。主僧曰:「師氣宇非嘗人,三峰集東南靈秀,師宜住此山。」和尚曰:「我亦樂之。」院久廢,和尚攜四五苦行,如風穴當年。按普說云:「三十八住海虞之三峰,虛檐罅壁,草屋蘿墻,床下水流,階前草沒,麥麩豆滓,掬水補衣,或搬石磊墻,或操鉏種地,徹夜蒲團上脊梁,節節相拄,單看一歸何處。」
三十九年辛亥和尚三十九歲。五乳弟子包福明十餘人,破家為三峰成叢席。時有八安僧者,不知何許人,卯齋自律,詣和尚曰:「師肉人,此骨山,無久留,向後傍水成居,三百異姓子隨學去在。」按普說云:「憶少年時言:『我到四十決悟道,如捉得手中相似。』今三十九矣,愈參愈難,轉究轉遠。便欲捲卻衣缽,不受十方茶飯。」
四十年壬子和尚四十歲。二月朔,與朗泉大德相期入百日不語死關,才上蒲團,忽眩暈嘔痰一斗,遂放身熟睡,如墜千尺井中求出相似,手足都無攀攬,至第五日巳間方深睡,窗外二僧夾籬拗折大竹,聲若迅雷,頓見虛空粉碎,大地平沉,人法俱消,一真不立,盡大地覓纖毫過患了不可得,無有譬喻能喻,揭開從前文字,但見紙墨義理,了不關思,端坐終夜如彈指頃,無思惟中觸著趙州云:「我在青州做領布衫重七斤。」凡古柏樹子、乾矢橛,新婦騎驢阿家牽,八角磨盤空裏走,至雲門扇子𨁝跳上三十三天,種種三昧一時現前,因勘破向來橫說豎說、行棒行喝,總未是向上全提在。所以雲門道:「盡大地無纖毫過患猶是轉句,不見一色始是半提。直得如此,須知更有向上全提時節。」倘臨濟不曾見得黃檗佛法無多子,德山尚疑天下老和尚舌頭,何能棒下成等正覺?喝下成等正覺?行者嘗白:「見和尚顏色異。」嘗問:「如何是和尚得力一句?」荅曰:「下床踏匾蒲鞋口。」
四十一年癸丑和尚四十一歲,作《證心歌》、《高峰大徹底人本脫生死頌》。
四十二年甲寅和尚四十二歲。昔臨濟大師上堂曰:「大凡演唱宗乘,一句中須具三玄門,一玄中須具三要,有權有實,有照有用。」汝等諸人作麼生會這副眼目?自釋迦始祖全心委第一祖迦葉尊者,至玄祖越二千餘年,如新興化大覺見而知之,風穴汾州通變不倦,豈僅聞而知之?至覺範隔二百餘年艱難而得之,悲夫!和尚既悟門廣大,復深研玄要之旨,從梅蓓蕾閉關,疽發于背不自覺,推窗見黃梅墮地,千門萬戶劃然天開,偶抽架得覺範所著《臨濟宗旨》,如對面親授于五百年前。歎曰:「我以天目為印心,清涼為印法,真師則臨濟也。」後名三峰之院曰清涼院。
四十三年乙卯和尚四十三歲。禪者問:「臨濟大師有三句。咨和尚:如何是第一句?」曰:「洗缽去。」「如何是第二句?」曰:「食堂裏是粥是飯。」「如何是第三句?」曰:「一飽便休。」隨舉:「南院問風穴曰:『臨濟有三句。當日有問:「如何是第一句?」臨濟曰:「三要印開朱點窄,未容擬議主賓分。」』風穴隨聲便喝。『又問:「如何是第二句?」臨濟曰:「玅解豈容無著問,漚和爭負截流機。」』風穴曰:『未問[A22]已前錯。』『又問:「如何是第三句?」臨濟曰:「但看棚頭弄傀儡,抽牽全藉裏頭人。」』風穴曰:『明破即不堪。』南院深許之。後神鼎諲舉云:『若人問神鼎:「如何是第一句?」曰:「蒼天蒼天。」「如何是第二句?」曰:「有什麼驢漢。」「如何是第三句?」曰:「近前來向你道。」才近前便打。若恁麼會得,也不孤負祖師西來。若是從頭一一問過,幾時得休?佛法不是磨稜合縫底道理,似這一脈說話,須是久在他門風始得,直是嫌佛不做、嫌法不說方可。如是子細。珍重。』」三峰道:「諲公可謂妙得其家風者。且道臨濟當年一期說話,實有與麼事否?若道實有,成得什臨濟?若道實無,面目現在。此三玄三要之所以建立也,宗師家若以實法與人,喫土也難消;若秪是個儱侗,土也沒到你喫。只為學者見有差殊,隨時設藥,雖非有為,不是無語。大師當初明明向道:『第一句薦得,堪與祖佛為師;第二句薦得,堪與人天為師;第三句薦得,自救不了。』你道無位真人還了得也未?如今菽麥不分底,盡道會得無位真人便了。」三峰道:「自救則得,欲與人天祖佛為師,何異見彈思炙?既不能與祖佛人天為師,爭算得個了事人?一句中具三玄,則句無階梯;一玄中具三要,則玄絕品位。以玄銷玄,以要銷要,三句一句、一句三句,皆是空名而非實有。所以道:『識得無依佛亦無。』」良久,云:「還識臨濟大師麼?」卓拄杖三下,喝一喝。夏。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▆秋,返三峰。按董宗伯其昌塔銘云:「厥初寺名破山,隱同貧子。」
四十四年丙辰和尚四十四歲,張孝廉九服來請益做工夫,和尚曰:「居士大根人,不于言下悟去,那復說起工夫二字?山僧秪以見聞近,沾著高峰習氣,參話頭做工夫,鈍置了十餘年。」九服稽首固請,和尚乃令看首山竹篦子話,兩日有省。當是時,儒林嚮往,嚴天池、王季和、李長蘅諸公並雲棲弟子往來座下,荅嚴邵武偈、和錢太史佛性頌、趙承德琦美扣易旨,和尚示河洛究一篇。後季和疾革,延和尚手為薙染也,曰:「誓生生為入室弟子。」
四十五年丁巳和尚四十五歲。示眾:「舉雲門大師曰:『禪非意想,道絕功勳,汝等諸人怎麼生參?』」乃云:「日升之時明遍天下,日沒之時暗遍天下,虛空死活也不知過在阿誰?」隨打露柱一下云:「諾,惺惺著。」又舉:「雲門齋次,將胡餅一咬曰:『咬著帝釋鼻孔,帝釋害痛。』乃笑云:『且道三身中那一身覺痛?人中來底菩薩終隔一層,天中來底菩薩試道看。』眾無對,一齊打趁云:『得恁不識痛癢。』」憨山大師自五乳至雙徑,旋抵海虞,和尚與錢太史迎至三峰,為門人梵伊致、在可證、頂目、徹淨、心玉輩說心地戒。大師讓曰:「我作羯磨,公為教授,本師和尚仍是迦文。」後名三峰草亭曰毘尼亭。徑山法席久虛,寒灰、聞谷二老宿同諸士大夫迎和尚,和尚辭,二老各持書勸駕,聞師書曰:「徑山法席為天下名剎,東南祖庭至今猶有力參者,今繼峰主事與合山雲水極欲重開法席,再振頹綱,沉思諦審,僉謂非師不能發此悲願,荷此重任,敢請曲循群機,垂慈慨許,特爾斬新條令,喚回上古風規,庶法堂前不致草深一丈耳。」寒師書見《喝石集》中。作初祖贊、示淵充滋法語。
四十六年戊午和尚四十六歲。春,遊廬山,踐五乳大師約也。由牛首、金、焦還三峰,四方來學益眾,提唱無虛日,不正席、不升座。和尚曰:「威音[A23]已後不許無師,恐將來未得謂得者倚我蔑古法,我罪深矣。」寒灰老宿聞和尚道望,率弟子一默、穎夷輩來謁。寒嗣紫柏,度于五乳,與袁中郎、蘇雲坡、吳本如、董玄宰諸公同學。二十九年辛丑,晤于喝石嵒,請益者也。至則迎居正寢,寒年[A24]已六十七矣,遜居弟子列,復力參逾年。和尚一日舉十智同真至杲徑山頌云:「兔角龜毛眼裏栽,銕山當面勢崔嵬,東西南北無門入,曠劫無明當下灰。」隨後道:「白玉無瑕卻有瑕。」寒言下豁然。會荊州袁小修邀往吳門,書謝和尚云:「三十年來事,今日自肯。」未幾,歿于瑞光。張九服書來云:「此老平日藏鋒,末後肯用劍刃上事,大是快人。」後請和尚作傳,見寒自敘行實,有「末後得力三峰」之句,和尚抹去三峰二字,為圖一○相云:「我敢鈍置此老哉?」冬,錢阜成持毘陵人士請住夫椒祥符帖來,和尚以桑梓堅辭。
四十七年[A25]己未和尚四十七歲,示眾:「舉盤山和尚云:『光非照境,境亦非存,光境俱亡,復是何物?』」乃云:「直得露柱立地放尿。」一日,到供堂,左右熟視曰:「這堂師僧總消他施主飯不得。」一齊念佛念法,作諸說會通工夫,辨禪病偈,作參禪偈,自大信以至服勤住山,凡四十首,末總頌云:「歷過通身便放憨,舊來方信是奇男,一般碌碌塵沙界,數樹藤花斗大菴。」題斷崖和尚畫像有云:「這回跳入死關,要打高峰一百。」紫柏孫半偈禪師以邢梅陽居士書來請住廬山,歸宗五乳大師亦尋有書來,言:「虞山亦人間世耳,道人深藏莫如廬阜和尚戒行。」錢太史以書抵半公曰:「敝邑佛法衰微,賴漢師力振宗風,衲子中始知有本分下事。今聞邢公與師將遂邀往匡廬,一二有血性男子空群而行,是不特撤三峰法席,并撤此方佛法也。且匡山有憨師及吾師在,龍象雲集,獨不慗遺此一老以慰虞山之靈乎?」復詣山堅留,和尚作辭歸宗書。太史書稱漢師者,和尚法字漢月,又自號於密老人。
四十八年庚申和尚四十八歲。宋崇寧間,寂音尊者作《智證傳》,直究綱宗,行祖令四百年,少有洞明此書者。萬曆丙辰,和尚結夏三峰,對眾日提一則。既而病,或越四日、五日一提,甚或越月。至庚申,痛念法門,強為卒業,自言收覺範狼藉之夜光,復胎明月。首座聽石敏錄成帙,曰《於密禪師提智證傳》。
和尚四十九歲。復五乳大師書。次唐人嘗建第三峰詩、作三峰三十詠、示圓覺社法語、題釋迦出山相、初祖渡江畫像讚。
二年壬[A26]戌和尚五十歲。蘇州北禪寺住持量虛惠公同山主徐彭蠡居士,將文太史震孟、姚太史希孟、周選部順昌諸公疏來請,和尚許以九夏。示王覺我法語、荅嚴子山南泉斬貓頌、作離心意識說示參徒。冬,和尚過梁溪,至華藏寺,慨然曰:「我舊遊也。」留數日,五木父老相率曰:「蘇家四郎今巍然為大禪佛,到處說法,若不一到里中,我屬之恥也。」則共迎和尚至舊德慶院,里中父老及緇白數百人羅拜,請普說,和尚為留數日而去。其在德慶也,說法下座,與里父老坐,父老曰:「禪語深不解,求和尚明白幾句。」和尚笑曰:「歸笑作賓推上客,不知何處是吾家。」還三峰,和隱真子勸修偈三十首,作宗旨頌、像象說。
三年癸亥和尚五十一歲。示眾:「南嶽兒孫一個[A27]鼻孔,時有升降,左右出氣,設有不準,病也。六祖問:『什麼物恁麼來?』南嶽曰:『說似一物即不中。』豈不從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來底?正如子午交加,渾然一氣,玉洞雙開。江西曰:『即心即佛。』又曰:『非心非佛。』或左或右,一龍一蛇,至獨坐大雄峰底,直是奇特。」驀然曰:「靈光獨耀,迥脫根塵,體露真嘗,不拘文字,心性無染,本自圓成,但離妄緣,即如如佛。還知他[A28]鼻孔今日痛麼?道個大機大用,總是渠父子作孽,會則江河無礙人之心,不會佛祖有謾人之意。雖然,此事不是說底。你看舌頭不著地底黃檗,好好問他佛法的的大意,便麤麤糙糙打了六十,仔細看來,大似教猱升木,致令廝兒于臨濟小院裏終日喝風喝雨,謂是建立黃檗宗旨,大覺三聖使盡偷心,盡情推到興化身上,紫羅帳裏撒珍珠,跛腳阿師依舊說得行不得。諸人試各各自看,[A29]鼻頭裏還有氣息也無?」良久,云:「你等擬向三峰兩管裏討那?」曳拄杖便行。一日,室中與問石乘、澹予垣、淵充滋云:「嘗見學徒呈解,吐得一句子出,連忙追他,是何意旨?真正有個悟入處,他自然擊首知尾,不說死語。古人道:『且喜師兄會得活人句也。』活人句不是會得三玄三要旨趣,道不得三玄三要即一句底旨趣。參學人先要識得言句差別,當時水潦謂百千法門、無量玅義,向一毫頭上識得根源去。識得根源了,又要識得百千法門、無量妙義。無量妙義、百千法門,世出世間大約有三種說話:有聲聞一種說話、有佛菩薩一種說話、有凡夫一種說話。如何是佛?曰:麻三斤。如何是諸佛出身處?曰:東山水上行。狗子還有佛性也無?曰:無。以至廓然無聖。新婦騎驢阿家牽,雲在青天水在瓶,體露金風心識不到處。句身有差別,用處無兩般,所以一句當天,八萬門永絕生死。臨濟說三句,是在學人見地分上說;雲門說三句,在師家運用上說。不見道:『句中無意,意在句中。』又道:『意不在言,來機亦赴。顧佇停機,早成窠臼,有什處所安排他?』今之人往往向句中作意,沒溺殺人,只為不曾透過語滲漏,語脈若有滲漏,則情有滲漏、見有滲漏。而今器量遠不及古人,苟或糢糊放過,過在阿誰?」是夏開戒北禪定,弘戒法儀,又著《梵網一線》。方屬稿,殿中佛頂湧出異光,數道貫天。眾賀和尚,謂是得佛心之瑞。和尚呵曰:「三百來衲子,總無個有氣息底。」
四年甲子和尚五十二歲,海虞令宋公賢詣和尚問道,拜請曰:「吏事紛沓,冀一言自治。」和尚曰:「寡欲則簡累。」公顧僚佐曰:「頻伽音也。」夏,舉古德淆訛公案拈頌示參徒,座下如聽石敏、梵伊致、一嘿成、問石乘、在可證、頂目徹、澹予垣、淵充滋、剖石璧、碩機聖、圓印海、無壞法、擴南宏、鏡融聞,三十餘輩皆法門龍象。初毀院中雜祀,立武安王護伽藍,至是夢中乞和尚讚,作關侯讚。謁悟和尚于金粟廣慧寺,請升座,示臨濟宗旨來源。悟和尚特上堂,舉黃檗見百丈,丈舉再參因緣,黃檗不覺吐舌,丈曰:「子以後莫承嗣馬祖去麼?」檗曰:「不然,因師舉得見馬祖大機之用,然且不識馬祖,若嗣馬祖,[A30]已後喪我兒孫。」丈曰:「如是如是,見與師齊減師半德,見過于師方可傳授,子甚有超師之見。」故臨濟三度問佛法大意,三度被打。濟後出世,惟以棒喝接人,不得如何若何,秪貴單刀直入。和尚出眾便喝,悟和尚曰:「好一喝。」和尚又喝,悟和尚曰:「汝試更喝一喝看。」和尚禮拜歸位,悟和尚復曖顧。和尚舉:「僧問古德:『朗月當空時如何?』德曰:『猶是階下漢。』僧曰:『請師接上階。』德曰:『月落後相見。』且道月落後又如何相見?」和尚便出堂。即日請和尚居第一座。制完辭行,悟和尚手書從上承嗣源流并信拂付囑。和尚過嘉禾,眾迎至祥符寺,留三日。舟抵金閶,湛持太史請作文信國祠堂記,祠在德慶院。還山,荅雲門和尚書、荅趙敘州隆美問宗鏡書、示崇川居士姜劍河莊心維李仲連法語(弘儲居家時,自號仲連居士。法語末後云:「如金剛鎚擊破萬法,那時來見老僧,猶當三十年給侍在。」)
五年乙丑和尚五十三歲。春正月,受吳郡鄧尉天壽聖恩寺請。寺為和尚十一世祖蔚和尚道場,至有詩紀事云:「千嵒正脈國初來,聖祖恩碑石半苔,列嶂擁身屏畫展,具區臨檻硯池開。鐘敲響雪三洲浪,閣浸空香萬壑梅,多世定曾湖上住,埜雲邀我又重回。」寺有聖祖碑,夏著《五宗原》。冬十一月,悟和尚壽六十。和尚先受毘陵寂光請,九月率弟子預上金粟,眾請小參,和尚辭。
六年丙寅和尚五十四歲,吳郡北禪請開堂,專使請命悟和尚,悟和尚手書報曰:「漢月藏公于甲子季秋來金粟山廣慧禪寺謁老僧,相見室中,即請堂中領眾為第一座,中間徵詰並不存知解窠臼,[A31]已見于鄙刻中。至臘八,解制書從上承嗣來源,并拂一枝,委付返海虞三峰。舊歲仲冬,值老僧六旬,復領徒眾來,無一言,惟禮拜徑去。今春奉姑蘇檀越請主城中,北禪特命行圓上人持書及新刻至,老僧目之,普說數紙,一一精明,誠堪克紹。至于書尾述昔年得力于古錄語下之尊宿,及以老僧炷作一爐燒卻,以免遺害將來。老僧道:秪恐不是玉,是玉真大奇。更復何云?」至期,和尚曰:「前古尊宿開堂,奉朝廷命令也,今當事奉行駭聽矣。」辭不開堂,然提唱不廢,室中握竹篦以驗方來衲子,遠近咸曰:「三峰和尚,今之汾州也。」荅德藩問道書、荅崇明令熊開元問道書、示通州王夢叟居士、聽石敏擴南宏法語、荅姚太史王觀察法空長老書、荅博山六雪首座二十問、天台華頂講僧大道六問,各繫以頌。冬,開法杭州安隱寺,始為悟和尚拈香。(寺先請雲門湛和尚結制,湛曰:「能致新北禪為第一座,我來;北禪不允,我不來。」武林護法合詞來請,北禪一眾不悅和尚行,和尚曰:「嘗以戒事請益。」諾之。抵安隱,則雲門先一日化去,浙之士大夫緇白踊躍曰:「雲門有深意。」)
七年丁卯和尚五十五歲。金粟悟和尚專使送僧伽黎至,手書云:「老僧年邁,不能領眾說法了也。舊衣一頂,惠與代勞耳。」制解,和尚上金粟禮謝。留二日,回北禪結夏,告香入室,壹依百丈舊規。立澹予垣為參首,麓屏貢總院事。當時參眾:爾敦艮、祖印證、四弘願、具德禮、于磐鴻、破關扶、自復圓、直方偉、朝宗昱(後改名忍)、江月源、慧超權、森如朗、津超拔、劍石慧。時權璫虐燄熾然,吳郡賢士大夫都家居問道,和尚垂涕曰:「國事日非矣!諸方大法不明,宗旨溷淆,法運亦日下矣!古人有言:『舍我其誰?』」於是極力提唱,忌者益深,叢林幾陷。返鄧山,有感時詩云:「秋風林石總成悲,烈燄滔天國勢危,三百年來恩莫報,空山雙淚滴穹碑。」是年十月,付梵伊致住三峰。
和尚五十六歲。作《草堂元日詩》云:「白日雷霆國運崇,登庸盛事喜躬逢,千秋莫訝天難補,四海真看日再中。二祖列宗威德在,山川草木感懷同,石樓一炷香拈罷,萬壑松聲動曉風。」夏,浙人士疏請安隱寺開堂,升座云:「新天子登極,廓矣無為;舊安隱重來,頹然尊貴。夜犬吠花梢之月,那識太平?朝龍噓石洞之雲,豈知神用?老僧秪解著衣喫飯,何勞舉拂拈槌?」回山,高麗僧曇晦來參。
二年[A32]己巳和尚五十七歲。海虞天寧春制解,四月到萬峰。熊開元調吳江,建說法堂,請和尚開堂。後開元居諫垣,得罪遣戌武林,序和尚語錄略曰:「集都人士營建說法堂,勸請老和尚不倦,開演如是甚深之法,開元獨聞,孰與夫一天下人共聞、萬世天下人共聞耶?」和尚嘗上堂云:「日日日東出,日日日西沉,是聖是凡劈脊摟,那管一棒一條痕,空劫[A33]已前無自[A34]己,眼目人天是什麼人?上上上,上到最高高處望,望見青山起白雲。」小參云:「六月二十一,教我如何說?」良久云:「秋風枕上涼如拂。」便下座。秋,金粟悟和尚入山掃祖塔,和尚率門弟子頂目徹等請上堂,祖孫父子先後唱酬,時趙中丞士諤、周居士袛踊躍座下曰:「旗鼓相當,風雲各變,三百年來所未見也。」周留山中參,旬日有省。冬,梁溪錦樹院開爐,至前三日,付囑一嘿成、問石乘、在可證、頂目徹。翌日,士大夫舉北禪寺迦葉尊者瞬目龍山出四雄玉兔為付法瑞應,請上堂。云:「四雄玉兔出龍峰,泥塑頭陀亦眼紅,拂子四枝分付去,好花何地不春風。」是時弘儲始出家,越二十五年,熊開元投弘儲剃度,納戒于靈嵒,法名正志,字檗菴。又五年得法,又三年住三峰。
三年庚午和尚五十八歲。春正月,立胤禪萃(易字三關)總院事,耳圓應、曇舸航主院規,送頂目徹住三峰。歸繇鹿城,次婁江,留王璽卿時敏東園三日,從時敏請也。卻漢陽蕭方伯并諸士紳請住大別興國書、荅西空道人問道書、荅王觀察志堅問道書、荅嚴司寇一鵬問道書、荅金太史聲問道書、荅蔡學使𢡟德問道書,并十七問各繫之偈。示許光祿鼎臣偈,及令子之漸法語。和吳儀部鍾巒四偈。吳夢門人李應昇,飄飄舉身雲中,而感于死生今昔者也(李公死璫禍)。荅陸戩夫榖三玄偈(榖,長洲人,後遇敗舟,趺坐水中死,和尚痛惜)。荅章美臨濟綱宗書,作離心意識辨,作悟秋集序。
四年辛未和尚五十九歲。春正月,送悟和尚住鄮山回,立具德禮為參首。夏,山中結制,江南北、浙東西黑白英靈附座下者百餘人,周居實、惲仲升、巫友湘、蔣西聲、王雙白、莊心維、保順齋、白棘生、保式宏、徐如竹、徐漢水、馬楚侗、金貞度、顧彥英、王靜宇、汪子瑜咸在,耆舊蘊空鑑公、量虛惠公,衲子則空谷、了閑炎、雪克宗、初第中、輿戒初、淨啟慧、朗四維、仁啟辨、菴笠筠、臨渠萬、木安行、古嶷涵、之鏡空,內外省悟者一十七人。中元,作蔚和尚告文,復磬山修和尚書。冬,赴揚州天寧朗契鏡請道,毘陵太守洪周祿迎入官衙升座,張副院瑋、董方伯承詔、金孝廉印榮、惲聞人日初等請天寧寺升座,孫宗伯慎行來謁,問道畢,從容請曰:「早從錢、薛二公知慕和尚,願和尚提唱之餘不忘聖學。」抵揚州,士庶擁道。十一月,浙人士復疏請開法,安隱靈鑑法主到,上堂云:「客從臨平來,貽我一編雪,字字古人心,讀之寒凜冽。」喝一喝云:「當年第一座,早[A35]已為君徹。」(丙寅冬制,法主曾領眾安隱云)晚參,弘儲出作禮,和尚問:「萬法歸一,一歸何處?」儲曰:「今朝早是臘月初三。」又問:「古人道:『青州布衫重七斤。』與你是同是別?」儲曰:「一滴水,一滴凍。」又問:「如何是奇特事?」適殿上開靜,儲曰:「鍾聲咬破七條。」上堂,秀初居士才出,和尚問:「昔大溈道:『有句無句,如藤倚樹。』你作麼生會?」士以手橫一橫云:「劃破虛空一條血路。」曰:「忽然樹倒藤枯,畢竟句歸何處?」士云:「拄杖依然亙古今。」曰:「溈山呵呵大笑,歸方丈聻?」士云:「重疊關山路。」和尚連打三棒曰:「也不屈著你。」良久復曰:「大溈空裏釘樁,安隱兔頭截角,雖然總是尋嘗事,千古輸他手段高。」和尚三應。安隱張秀初、馮儼公、翁季祥、江道闇兄弟朝夕座下。秀初法名濟義,後剃染納戒于靈隱,繼嗣顯寧,出世皋亭,遷雲居,今住揚州慶雲寺。十二月還山,荅姚太史思孝書、薛進士審書。
五年壬申和尚六十歲。鄧尉湖山窈邃和尚雅尚高古,屏絕外緣,時枝葉盡退,相從皆貞實之士,能寒苦,都似遠錄。公在葉縣時,有度歲偈云:「百僧饑看老僧關,湖自青青柳自灣,廚火宿留無粲粟,梅花愁絕滿空山。」弘儲兄弟輩散廣陵、嘉禾諸郡,募置參禪田,期歲得沿湖葑田三百餘畝于寺之西,和尚率眾入田,搆茆鑿池,刈榛疏澮,名之曰大義庄。弘儲住靈嵒日,作靈嵒募田疏曰:「盛時各寺皆有欽賜田畝,隆、萬以來,禪宗式微,兩宮欽崇特摯,然慕鮮華者潛入敗群,所至叢林外充內瘠,相沿百年。先師三峰和尚憂之,嘗作募田疏,特命山僧走江淮正告海內,今玄墓僧田是也。」和尚從弘儲請,自題頂相云:「說法不用舌,齋僧不見米,怪爾老禿胡,赤貧真到底,空著眼梅花裏,那知我是你。」冬十月,和尚誕日,四來弟子慶賀悉不受,別貯為造殿、為修閣。是年,邛州孝廉劉道貞參請,歷二百餘日,機契,臨行書法語、拄杖授之。揚州梁孝廉有書候和尚。和尚因事上堂,僧出問:「如何是萬峰境?」曰:「庭果色驕秋半雨,田禾香落夜深風。」問:「如何是萬峰人?」曰:「從人笑罵,任我縱橫。」問:「人在境中?境在人中?」曰:「開田說義家嘗話,磊石為龕自在窩。」僧問:「向上還有事也無?」曰:「一聲孤雁秋風遠,無數亂峰寒日斜。」
六年癸酉和尚六十一歲。春,立擴南宏總院事,卻海陵天寧之請,荅洪太守周祿梅邊十二問詩,寄文宮詹鹽官郭孝廉凝之,請題教外別傳及五宗語錄序。夏,遣候天童悟和尚書,荅成都吹萬長老書。蔡雲怡備兵杭轄,集同學▆子將、嚴印持、嚴忍公輩,請于湖南淨慈寺開堂。拈香云:「一縷蒼煙祝聖明,九州四海盡昇平,南屏老漢閑無事,白棒掀天破死生。」才就座,居士劉道貞出云:「兩峰雲起蒼煙迥,一道湖光玉鑑懸,領取眼前玄要句,塔輪尖上吐香煙。」和尚便喝,貞拈香云:「這一瓣香爇向爐中,供養本師堂頭和尚,伏願逞師子之全威,現大人之作略。」和尚合掌云:「曩謨無量壽佛。」貞云:「法界普薰無罅縫,爍破毘盧老面門。」和尚又喝。明晨,上宗鏡堂享永明智覺禪師,是日上堂,舉:「永明云:『孤猿叫落中嵒月,埜客吟殘半夜燈,此境此時誰會面,白雲深處坐禪僧。』僧問:『如何是永明旨?』明云:『更添香著。』僧云:『謝師指示。』明云:『且喜沒交涉。』僧禮拜,明云:『聽取一偈:欲識永明旨,門前一湖水,日照光明生,風來波浪起。』又問:『學人久在永明,為什麼不會永明家風?』明云:『不會處會取。』僧云:『不會處如何會?』明云:『牛胎生象子,碧海起紅塵。』」和尚曰:「老僧則不然。」乃云:「松影落殘崖際月,煤花爆盡佛前燈,禪衣破薄不禁冷,多少依依暗裏僧。設有問:『如何是南屏旨?』向道:『晝夜一百八。』若言:『謝師指示。』向道:『串斷了也。』待他禮拜起,亦示一偈:『欲識南屏旨,山頭雲乍起。一縷入錢塘,微茫作海水。』若問:『學人久在南屏,為什麼不會南屏家風?』向道:『宗鏡堂前霜葉乾。』更言:『如何會取?』向道:『鐘過千佛閣,塔下萬工池。』」隨顧左右云:「永明大師恁麼道,南屏老人恁麼道,且道是同是別?有判斷得出者麼?道!道!」時緇素省發者,自豁堂嵒、燮雲璣前後二十五人。上雲棲埽宏大師塔,眾請升座,和尚特示禪淨大旨。梁飲光耑使請法語,荅新安汪明府萃默書。汪年八十二矣,宗門宿學。壬申秋,在萬峰山寮力參兩日夜,有省。庚午,禾郡人士請和尚住長水真如寺,吳門人不從。至是,朱大理大啟、李太僕日華諸公力懇和尚解淨慈制住真如。到寺禮斷際禪師像,偈曰:「昔時曾受三通棒,此日重逢麤行人。天下至今承大樹,兒孫欲把舊冤伸。」寺奉斷際為開山祖。李太僕呈解,和尚不肯。午後,來室中呈偈云:「三十年來事未平,真如喝下氣崢嶸。宗師與我真方便,安國安家不在兵。」和尚笑曰:「笑殺紫柏。」太僕曾見紫柏來。制中,日提寂音尊者《智證傳》助顯第一義。上堂、法語,別見。有同李九嶷遊南湖一絕云:「筆床茶灶蓋筠蓬,落盡丹砂遶岸楓。憑誰雙畫雲山衲,共載江南煙雨中。」題天童和尚像讚、裴相讚,示惲聞人日初法語,示朱大理、曹侍御、譚工部、虞給諫、項別駕諸公偈。
七年甲[A36]戌和尚六十二歲。正月初五,真如解制,舟抵吳門,大雪,留頂目徹瑞光丈室三日,士大夫舊依座下者咸集,歎曰:「臨濟大師沒七百餘年,正法眼大光明于江浙淮海,豈易得哉!豈易得哉!」抵鄧尉,西來羅漢請上堂云:「十萬里來不說一字,依稀像達磨,彷彿同真諦,芭蕉柄上書梵字,蝌蚪蟲文不相似,拈起○相問伊,叉手睜睛直視,老僧點頭道:『從前不是,這回恰是。』」問大眾:「是不是?」良久云:「寧說阿羅漢有三毒,不說如來有二語。」便下座。圓戒上堂云:「靜主達賢住此山有年,破屋半間,蓬塵積尺,行鍋無蓋,黃碗不全,或七日忍饑,或逢緣一飯,口如木突,衣若鶉懸,曾圓具于先靈谷和尚,茲復請說菩薩戒法,謹白。」問:「如何是釋迦如來口放戒光?」曰:「風為掃地使,月作點燈娥。」問:「如何是孝名為戒?」曰:「灶裏生青草,鍋中叫碧蛙。」問:「如何是亦名制止?」曰:「忍餓長盤腳,開齋過別峰。」問:「如何是向上一句?」曰:「速道。」具德禮問:「戒光頂聚輝千古,覿面相呈事若何?」曰:「與我過缽囊來。」具云:「衣文結角交加處,明眼緇流失卻真。」曰:「二十五條拖著地。」具云:「滌盡無餘存潔白,戒珠燦爛黑光寒。」和尚便打。具云:「末後令行尊貴旨,棒頭有眼炤人明。」和尚又打。四月結制興讓社,諸子一時騰踏,意氣勃勃隆起,和尚一日三上堂,曰:「萬峰不同諸方閉門入室,此事如擊石火、如爆龜文,機變無心,吉凶立見,那容低頭定奪、背地思量?」肆意綱宗,有提盡古人未到處。諸方益驚,謗議競起,和尚作五宗哭詩。上堂云:「觀風化物,無一定之機;因語識人,有差別之智。會得總非死句,活人貴在通方。韓盧逐塊,非敢望于今日;俊鶻摩霄,唯貴乘此一時。」解制日,和尚歎曰:「物盛而衰,固其勢也。身當後五百歲,猶欲復上祖極盛時,正令我過也夫!」于是具德禮住靜越州,剖石壁五洲山,潭吉忍潭東,碩機聖江西都散處。和尚戚然,念先人墳妥未安,遷葬百花墩。毘陵諸久參弟子張二無瑋、吳霞舟鍾巒、惲道生本初、顧伯平澹生、惲仲詒穀初、許我調鼎元、巫友湘大章、蔣西聲秋、惲仲升日初、王雙白廷璧、顧孚尹元交、朱師黃冠采、許儀吉之漸,迎至白沙圩放生。三日,維揚梁飲光于涘疾篤,介同社姚徵君文台請升座廣福院,梁如夢而寤,即愈。歸萬峰,濟文祝髮,請上堂。海岸居士黃端伯來參,請上堂。和高皇帝贈無念學禪師詩、荅唐孝廉元宏書、李侍御模書、劉大參錫玄書,時劉自斷髮為僧。示王居士廷璧法語、示金太史聲參禪偈、寄剔眉方,偈有「老去何人不惜年」之句。方辛未,見和尚廣陵天寧。壬申春,散席易服,上萬峰參請,六十餘日機契。後住蕪湖吉祥,有袁梅一葉行世,玄墓一名袁墓也。乙亥,和尚示滅前一月,方說偈坐化,和尚歎息曰:「可憐生作這個去就。」長至日上堂,下座,曰:「弘儲來,汝具舟楫,具舟楫。」曰:「將詣郡城。」一院皆驚。至郡,視姚現聞學士疾,過北禪晤量虛長老,次徐彭蠡、次嚴子山兄弟、次管乾三、次徐元歎、次張異度、次朱德陞,遇舊交皆談笑竟日。時蔡雲怡、李灌溪、徐勿齋、沈去疑、劉公旦、李仲木、姚文初、瑞初、文孫符、朱彥兼請就準提菴普說,顧嵒叟、楊維斗各迎至其家,對靈說法。十二月,復天童悟和尚書。辛丑,弘儲住金粟,荅堯峰潛月函書云:「世出世間事,總非人意識所能到當,你師翁復天童老和尚書,實實出不得[A37]已。方七書出時,不獨天下人不知老和尚之意,即家裏人亦不知老和尚之意,只據荅磬山老和尚一書,是抬你師翁?是搦你師翁?林埜和尚在嘉興孫園曾對我言之,闢之一字實不出老和尚意,你師翁因為不知者有圜悟、高安之誚,立言未免過激。是時書成,瑞光和尚同蔡雲怡居士候問,至侍寮細商之我,瑞光謂:『兄能止其不發。』我俯首曰:『是我意也。』蔡雲怡曰:『是不能。老人一生剛大,不愛身命,唱明綱宗,諸方橫說豎說總不與之較計,獨為天童諍子者,秪異天日一開,雲銷霧散。今若苦苦遏之不上,我知老人不能生矣。且父子間無論是不是,有話要說盡,但使後日不流布諸方,于理原不害,故瑞光與我竟不敢驟言。』你師翁嘗謂我曰:『古人傳持道法,所貴久遠,不在熱大。汝輩綿遠傳去,我身背上事畢矣。你師翁之意豈有他哉?所以我三十年來出一語、動一步,悉體你師翁之心,故事事退讓諸方,恐不知者妄謂你師翁好辨。當湖馬培原每讀我書,輒喜曰:「三峰老和尚一片大孝大慈之心,非和尚幾埋沒矣。」這說話我也不敢當,但今之為人後者,為師長立言要當回心,自看眾生現行無明易于流走,若勝心不除,久久打入魔界,不得好師好友教之以正,總不自知覺你師翁大恩,我慮今生不能報矣。但願你後來立言,一體你師翁之心。師翁之心,佛祖之心也。』蔡雲怡以世間之宰官,觀其一往事你師翁,我輩有愧心。止據雲怡三年家居,于你師翁分上忘尊貴,曲為嘗住,猶為瑣末,犯風雨寒暑,奔走道路,以事你師翁。你師翁示寂之先,調湯藥,候聲息;既寂之後,慎法命,視同門如一體,甚加意于第二世,古今有幾人哉?皆你師翁有以感之也。你平昔知我心,你師翁這段心事今日不說起,你輩爭得知?」
八年乙亥和尚六十三歲。春正月,吳江士大夫迎開堂聖壽寺,和尚慨然曰:「臨濟大師至于今七百餘年,我鞠躬盡瘁,死欲倡明其道,而終不能大遂我志。今老且病,安能僕僕對世人費口舌哉?」終不忍其請人口,到寺告香。明日,舉弘儲及潭吉弘忍立僧輪贊,制完還山。董宗伯其昌見和尚于證心堂,自陳于臨濟無位真人語有省,和尚剔發痛露,宗伯躍然再拜,出而語弘儲曰:「如出雲霧。」四月朔,命侍司估倡衣缽,設十方普會齋,撾鼓為最後辭眾上堂。十二日,書從上源流付囑澹予垣、剖石璧、于磐鴻、慧刃銛、潭吉忍、具德禮及不肖弘儲七人,各副以衣拂。碩機聖遠在西江,留信衣法語,命弘儲繼萬峰席,成就諸入道之晚者,弘儲拜辭請代。後五日,復議立繼席,三關萃力推瑞光弘徹,和尚書招瑞光作別。道中居士蔡雲怡、熊魚山、周居實、劉墨仙、巫友湘、蔣西聲、惲仲升、王雙白、翁季祥、馮儼公、張秀初、江道闇、北禪長老、瑞光竺璠及問石弘乘書,久依座下,如四弘願、耳圓應、三關萃、擴南宏、曇舸航、津超拔、笠雲筠、臨渠霞、仁啟儒、燮雲璣、什菴叡、古嶷玄、逐鷗㭘、巨冶教、冰鑑朗、剖玉璞、三目淵、舒光曮、月航緇、英偉悟,各囑以最後法語。又以偈囑中輿範、利根慶、湧白明、明夏時、劭圓琚、籜菴繩、眉光正、歷公舜輩。當是時,四方來候諸賢求一言為終身寶者,和尚雲行雨施,不煩應接。如惲仲升、王雙白、翁升宇、王湛寰、龔若滋、延賞目,見和尚步履如嘗,飲食如故,皆大歡喜,和尚猶無恙。五月朔,和尚就證心堂設死關,自榜曰:歇處。又自題云:「佛法有人說,天山好自埋。」天山,和尚晚年自號也。四方一切往來書問,盡委弘儲。六月十一日,瑞光弘徹以郡人固留,入山辭。明日啟關,復申大司馬用懋、胡度支如淳、顧侍御宗孟、李侍御模、徐太史汧、沈刺史幾書,舉剖石璧繼席萬峰書,囑蔡雲怡始終護法。七月初,舊嘗州守洪周祿自楚黃耑使求法語,和尚疾書二百二十餘字,曰:「我自此斷世間應酬筆墨矣。」後葉慶繩觀風粵東,尹西友宰甌閩,文湛持始相,各馳書萬峰候和尚,悉命代荅。十四日,示微疾。十五日早,鳴寢堂鐘,集眾入室,隨機提掇,應發不倦,皆和尚平生力荷綱宗之驗也。自十五日至二十日,五日之間,應機外吟笑自若,絕去世間言語。廿一日凌晨,大風拔木,疾雷迅雨,法堂崖石崩。適蔡雲怡致醫來,方禮拜,和尚吐舌示之,醫曰:「舌破那?」和尚笑不應。請診視,和尚出左手曰:「不可道手破也。」時至[A38]戌,侍者濟曮問:「如何是身後事?」和尚曰:「床頭老鼠偷殘藥,壁上孤燈照舊衣。」曮擬問,和尚曰:「放下幔子著。」熟睡至初更,闍黎耳圓問:「汾州頌三玄語曰:『直出古皇前。』如何是古皇?」和尚曰:「草衣木食。」少頃,瑞光弘徹,蔡雲怡居士至,和尚曰:「衝風雨夜來,我不安。」言畢,復鼾睡。眾環擁,中夜起坐,左右熟視,以手撫膝,泊然而化。十一月八日,奉全身塔于證心堂。後夜,素光從塔起,直上如虹亙天。茂苑相公祭文云:「浩然剛大,佛祖咸在其陶鎔;動若風雲,凡聖疇知其變化?倒日迴天,七百載宗綱未墜;茹荼集蓼,六十年辛苦自知。」讀者以為得和尚生平之概也。
三峰和尚年譜終
附:與毘陵人華禪師書。昔人謂雲門跛師奇偉傑茂,其辨慧渦旋波險,如河漢無極。余嘗謂先和尚之全機大用,真不可得而名狀。每中夜禱佛前,願我兄弟中有操董狐筆者,載其生平成一歲譜,豈不光耀前古、啟迪後昆?屈指廿七年來,盡寶惜不輕出手。今春宿安大巳齋中,聞見異嘗,秪慮此案未圓,對大巳唏噓哭泣。倘此番不死,仍復因循如前,則來生定不得生人道,尚得濫廁法門。故中元後,扶病七日而卒業。然以身徇法,其本願力不止罣一漏萬,即當時賢士大夫問道無虛日,秪據其事、書其人,而遺亡者實繁。前輩如貴里沈湛源、尚寶錢梅谷、司農薛又損、方伯鄭太初、儀部父子、梁溪何天玉、太僕馬素修、洗馬華鳳超、選部秦圓海、觀察顧白於、孝廉令子子凝、子方、子克、鄒木石太守、叔介孝廉、堵濂生孝廉、海虞魏仲雪方伯、叔子孝廉、趙景之太史、全之刺史、嚴子張樞部、吳郡申最菴比部、青門少司農、汪孺石方伯、文啟美中翰、嚴開之孝廉、令子仲日、周子佩兄弟、松陵沈宏所中丞、及令侄君善孝振、周季華太嘗、令子安期、安仁、安石、龐序皇方伯、吳燕勒中丞、吳茂申孝廉、婁東王閒仲父子孝廉、黃子羽刺史、東皋冐嵩少大參、石季玉、范汝馨諸居士、崇川范太蒙勳卿、張完樸大參、顧元善都諫、姜荊璆太守、潘玉函太守、陳弗如太嘗、虎林翁周埜方伯、馮知白節推、乃弟季白、侄去凡、當湖馮茂遠孝廉、武塘周君謨孝廉諸公,皆摳衣問法,諦信無疑。至于望影知歸,確誠弘護者,又殆不可勝數。座下依老師最久,知老師最深,老師易簀時,嘗貽書左右,諄諄相托,有所記憶,幸明以示我。
復慶雲仁庵禪師。吾宗來東方第一祖,六人之中有尼總持,自後諸大老如昭穆有空室,徑山有玅總、玅道,餘不暇悉舉。先和尚出世,八坐道場稱臨濟中興,見鞭影而馳者四眾,甚有其人。去秋編集歲譜略而不見者,山僧無長才,有病心枯力瘁,但約舉綱要而遺忘實多,即吾兄弟悟道機緣,謂將來輯《國清祖燈錄》各見諸章次,故不敢屑屑於年譜中也。如尊慈定光道人,堂堂女中丈夫,不惟見地穩實,大有補于先和尚道法者,此中豈一日忘哉?歲譜初成之夜,室中話及當年,顧左右侍曰:「甚矣!老和尚法運之盛也。即如今慶雲仁公母定光道人法名弘瑤者,昔天啟丙寅參先和尚于安隱,其勇進于堂中,數百衲子齊艱並苦有所見,老和尚不輕可,道人亦不自肯。迨崇禎癸酉,老和尚住淨慈,仁公迎和尚至飛仙里宅中,齋茶次,老人舉茶甌問道人:『喚作茶甌則觸,不喚作茶甌則背,速道!速道!』道人擬進,老人以茶甌劈面擲,其孫元坊纔五齡,從旁喚云:『婆婆!以後不可將茶與這老和尚喫。』道人纔舉掌打元坊,忽有省。後世緣垂盡,危坐自敘平生參請始末,瞑目脫去,聞子媳哭聲,復開目舉竹篦遍擊云:『恩愛斷時生死斷,汝輩侍我久,猶作這去就。』遂手握竹篦而逝。道人乃武林黃學使貞父之女也。」左右復問:「如定光道人者幾人?」山僧復屈指云:「甚多。」秖據一時憶得者,荊溪濟廣道人,吳中翰宅吳郡胡度支之姊,修雲棲教,參老人于萬峰。時濟廣患目,老人命日以大碗貯水几上,坐而注目,覺一念起,以箸擊水一下,至第五日猛擊一下,豁然有省。又湖州恭道人者,吳江趙中丞藎庵之女,適閔氏,精通教義,往來土橋佛日歷十五年,秖以大事未明,同其姑隨父中丞來參,老人示以本色鉗錘,二人于言下一時得大安樂,齊作禮恭曰:「古人謂『泗洲見大聖,遠客還故鄉。』非欺我也。」老人勘之,亦為助喜,姑則忘其名氏矣。余己丑住靈嵒,其兄欽仲結冬山中,長君砥之來省,侍坐次,舉道人[A39]己巳秋在銅井山居,一日朝氣澄爽,聽中丞彈琴,驚謂砥之曰:「祖翁不能長撫子孫矣。」明年庚午秋,中丞捐館舍,豈尋嘗人哉?外此(亞僧)中如西池盧靜、遠聞朗重、燈若而人,其事跡皆炳然在人耳目也。歲寒接手墨,[A40]惕然打合山僧一日不敢忘之心,惜乎[A41]已斷手于老人降生之日,定光遺事及諸道人秪有室中追歎耳。至老侄讀譜而有補天浴日之喻,增予愧悚,金石鴻文發揚先德,老人寂光未嘗不深望于慶雲也。
與靈隱禮和尚書。我老和尚乘塵剎至願,下生閻浮,當正法艱危之日,天童老人為之父,我幾兄弟為之子,夫豈偶然?六十年中,河漢之口,雷霆之舌,佛祖之心,聖賢之行,躋之唐宋,自稱傑祖。乃弘儲幼失業眼,不獵經史,長而四方錄錄,不暇補學,幸而獲侍老人于風雨寒窗,朝申夕請,譬如磈石堅頑,小有空明之一隙。以是之故,平生自誓自信,于古今著述之事不敢躬承,秪為我老人巍然一生道行,不以此時草創編年,後代子孫欲準歲月而無所憑依,所以強扶枯骨,觸暑成編,援已寢之筆,拂久栖之牘。然急于先德,或疏于支裔,出于胸臆,或限于見聞,知我罪我,則聽之千秋,教之誨之,深望于骨肉。弘儲以枯木朽株之語為風伯、為雨師,洒道揚塵,前驅以待,從此碑版大文麟麟炳炳,使後世知天童有克家之冢嫡,臨濟有振祖之真孫,我兄弟有父也如此,我子姪有祖也如此,七百年應運之人,豈弘儲所能贊一辭哉?非兄誰告?
堯峰潛月函讀年譜,復書記闕里者曰:「凡域中之山,皆發於崑崙,至為都會,山必西峙,水必東流。闕里之山,北南東皆山環抱,若人冠冕佩玉,端拱正揖,惟西向廓然,淺壟平阜。而水內為沂、為洙、為泗,外為漕、為洸,又外為汶、為濟,大抵皆西流,會於今之濟河,蓋其勢逆。夫黃河排積石入中國,衝潰突厥,非岱嶽諸山東障,則青、徐之境與碣石俱淪,唯山水俱逆,實啟中原元氣之運。故岱於五嶽稱宗,而庖犧八卦始斯文,孔子六經終斯文,實在茲土,亦萬古人心之障也。我三峰老人,則禪宗之岱嶽也。臨濟示滅七百餘年,難起之綱宗,三峰老人不惜肝腦塗地,以力挽之,其勢實逆。而和尚所垂示年譜,則真闕里之山水也。讀年譜而得文章之訣,曰提則挈本末之全也,曰轉則變首尾之跡也,所以善用其逆也。曰縱則運其幽閒,曰持則謹其樞紐,所以善藏其奇也。千秋萬古,讀和尚之文,見三峰老人之道,于三峰老人之道,會通從上之文,此所以為至人之文也。」
南嶽勒古自序
佛祖以治天下萬世之病而垂言句。佛病祖病,何以治之?軒轅、岐伯論經脈,量藥石,著《素問》、《靈樞》,壹本天道五運六氣,鑒別時節因緣。長桑君飲扁鵲以上池之水,以此視疾,盡見五臟癥結。故不明乎時,不知所以治;不察乎隱,不知所以治。目宗門有頌古而後抑揚詠歎,有拈古而後變化精微。頌發于汾州,拈發于韶陽。雪竇以韶陽之孫,又得汾州之意,詞開句立,嶽拔雲垂,歷世無以尚。雲峰、真淨、昭覺、徑山諸老,旗鼓振揚,有勳勞于宗統不小。雖然,古人知天下萬世病之所在,故能以藥藥天下萬世。後之人懵不知天下萬世之病與藥,而尚論古人之手眼,參伍古人之著作,則病而[A42]已矣,藥何有哉?勒古之創,蓋勒今以返之古也,勒四十世以返之少林,勒七十世以返之迦文也,勒普天之下而返之正也。弘儲,南嶽讓和尚之三十四世宗孫也,傳南嶽之源,行南嶽之道,履南嶽之位,肅承祖意,建言表微。法子堯封、南潛相與戮力,以告成于佛祖。
弘儲序其端。
退翁和尚南嶽勒古
始祖釋迦牟尼佛。一日見文殊在門外立,乃曰:「文殊,文殊,何不入門來?」文殊曰:「我不見一法在門外。」勒曰:「宜慎辭哉!」堯封潛曰:「個語逆耳。」
圓覺曰:「一切障礙即究竟覺。」勒曰:「三般人不會。」堯封潛曰:「無成辦之期。」
一祖摩訶迦葉尊者。因外道問:「如何是我我?」者曰:「覓我我者是汝我。」外道曰:「這個是我我,師我何在?」者曰:「汝問我覓。」勒曰:「取此為是祖門佛法。」堯封潛曰:「諸人恣意早問。」
二祖阿難尊者。一日入竹林,聞比丘誦偈曰:「若人生百歲,不見水老鶴,不如生一日,而得睹見之。」尊者因為正之曰:「不然。佛云:『若人生百歲,不解諸佛機,不如生一日,而得決了之。』」于是比丘以聞其師,其師曰:「阿難老昏矣,吾語是也。」異日,尊者復經竹林,見比丘誦偈如前者,詰之,聞述其師言,因念愚痴難化,入三昧,求尊聖為之證。于是地為之動,光明遽發。俄有一聖宿大士示現,而為之說偈曰:「彼者念諷偈,實非諸佛意,今遇歡喜尊,而可依了之。」彼師弟子竦敬,尋得二果。勒曰:「南方禁夏不禁冬,我這裡禁冬不禁夏。」堯封潛曰:「都不希求一餐之直。」
三祖商那和修尊者。隱于罽賓國南象白山中,後于三昧中見鞠多徒眾多懈慢,乃往彼正之。鞠多見尊者,頂禮次,尊者以右手上指,即有香乳自空而注,問鞠多曰:「汝識知乎?」鞠多不測,遂入三昧觀察,亦不能測。乃請曰:「是果何三昧耶?」尊者曰:「是謂龍奮迅三昧。如是五百三昧,汝皆未之知。」勒曰:「一如不作相侶。」堯封潛曰:「且與渠一升一合擔。」
四祖優波鞠多尊者。在世化導,證果最多。每度一人,以籌置于石室。其室縱十八肘,廣十二肘,充滿其間。勒曰:「怕爛卻。」堯封潛曰:「待我抽解了來。」
五祖提多迦尊者。說偈付法[A43]已,踊身虛空,作十八變,火光三昧,自焚其軀。勒曰:「傳者以為笑。」堯封潛曰:「莫便面赤。」
六祖彌遮迦尊者。有一人持酒器逆而問曰:「師何方來?欲往何所?」祖曰:「從自心中來,欲往無處。」曰:「識我手中物否?」祖曰:「此是觸器而負淨者。」曰:「師識我否?」祖曰:「我即不識,識即非我。」勒曰:「抽刀驀口斫。」堯封潛曰:「不為人斟酌。」
七祖婆須密尊者。法付難提[A44]已,即入慈心三昧。時梵王、帝釋及諸天俱來作禮,而說偈曰:「賢劫眾聖祖,而當第七位。尊者哀念我,請為宣佛地。」尊者從三昧起,示眾曰:「我所得法,而非有故。若識佛地,離有無故。」語[A45]已,還入三昧。勒曰:「瞎禿奴,顛卻他人入地獄。」堯封潛曰:「何不直下與伊打脫?」
八祖佛陀難提尊者。因伏陀密多來作禮,起而說偈曰:「父母非我親,誰是最親者?諸佛非我道,誰是最道者?」祖答以偈曰:「汝言與心親,父母非可比。汝行與道合,諸佛心即是。外求有相佛,與汝不相似。欲識汝本心,非合亦非離。」勒曰:「此話大行。」堯封潛曰:「第一莫拱手作禪師。」
九祖伏陀密多尊者。承八祖付囑,即起身虛空,散眾寶花。勒曰:「國有憲章,三千條罪。」堯封潛曰:「當局者迷。」
十祖脅尊者。遇九祖落髮出家,羯磨之際,祥光矚座,感舍利三七粒現前。勒曰:「無恁麼事,無恁麼事。」堯封潛曰:「如春細雨。」
十一祖富那夜奢尊者。脅尊者從中印土來,憩一樹下。祖合掌前立,者問:「汝從何來?」祖曰:「我心非往。」者曰:「汝何處住?」祖曰:「我心非止。」者曰:「汝不定耶?」祖曰:「諸佛亦然。」者曰:「汝非諸佛。」祖曰:「諸佛亦非。」勒曰:「天寒日短夜更長,錦繡鴛鴦行人難見。」堯封潛曰:「從此蹬蹬以碣碣。」
十二祖馬鳴尊者。有外道索祖論義,集國王大臣及四眾俱會論場,祖曰:「汝義以何為宗?」外道曰:「凡有言說皆能破。」祖乃指國王曰:「當今國土康寧,大王長壽,請汝破之。」外道屈服。勒曰:「甚麼經裡有恁麼語?」堯封潛曰:「長長出不得。」
祖作性海偈曰:「山河大地,皆依建立。三昧六通,由茲發現。」勒曰:「但秖用得,不可執本也。」堯封潛曰:「神從空裏來,卻往空裏去。」
十三祖迦毘摩羅尊者。山行逢一大蟒,祖直前不顧,蟒盤繞祖身,祖因與授三皈依,蟒聽訖而去。勒曰:「藝不辜人。」堯封潛曰:「弄得一出。」
十四祖龍樹尊者。于座上現自在身,如滿月輪。一眾惟聞法音,不見祖相。勒曰:「大似一頭驢。」堯封潛曰:「不知聖人立言之難。」
十五祖迦那提婆尊者。及龍樹之門,龍樹以滿缽水置于座前,祖即以一針投之。勒曰:「一眾總念摩訶般若波羅密多。」堯封潛曰:「何不向膏肓穴上下?」
十六祖羅睺羅多尊者。既度僧伽,以右手擎缽,舉至梵天,取彼香飯,將飯大眾,而大眾忽生厭惡之心。祖曰:「非我之咎,汝等自業。」即命僧伽分座同食。一眾訝之。勒曰:「于方便中向上座道:『這裡合下得一轉語。』」堯封潛曰:「諸方以為口實。」
十七祖僧伽難提尊者。攀樹化後,諸羅漢欲移之不得,以諸象力挽亦不動,遂就樹下焚之,身盡樹更蓊鬱。勒曰:「詳觀斯集,擅于理者偏于事。」堯封潛曰:「忽然非次聞之,諸人盡驚愕。」
十八祖伽耶舍多尊者。手持圓鑑,直造僧伽前。僧伽問:「汝手中者,當何所表?」祖曰:「諸佛大圓鑒,內外無瑕翳。兩人同得見,心眼皆相似。」勒曰:「側跳上山巔。」堯封潛曰:「更不再勘。」
十九祖鳩摩羅多尊者。法付闍夜多[A46]已,即于座上以指瓜剺面,如紅蓮開,出大光明,照耀四眾。勒曰:「不願再見。」堯封潛曰:「問他繼嗣何人?」
二十祖闍夜多尊者。月氏國王聞師德風,躬詣問法,修敬已,請開演。祖曰:「大王來時好道,去亦如來時。」勒曰:「只得七成。」堯封潛曰:「不是一劫兩劫得休。」
二十一祖波修盤頭尊者。對闍夜多曰:「我憶念七劫前,承師智者月淨之誨,責躬悔過以來,聞諸惡言,如風如響。」勒曰:「罄捨衣資設齋。」堯封潛曰:「為人師匠大不易。」
二十二祖摩拏羅尊者。因西印土國王得度,請問法要。祖曰:「佛法能具七事,去三物,乃可學。」王問三物七事,祖曰:「所去三物,貪、瞋、癡;所具七事,大慈、歡喜、無我、勇猛、饒益、降魔、無證人。所以明了不明了,以此耳。」勒曰:「坐是濫食。」堯封潛曰:「拄杖頭撥著一箇會佛法底人。」
二十三祖鶴勒那尊者。與師子比丘語[A47]已,忽指東北問曰:「是何氣象?」師子曰:「我見氣如白虹貫乎天地,復見黑氣五條橫亙其中。」祖曰:「其兆云何?」師子曰:「莫可知矣。」祖曰:「吾滅後五十年,北天竺國有難起,嬰在汝身。」勒曰:「不負汝見,別有人不肯。」堯封潛曰:「脫得髑髏裡意,想留他挂搭。」
二十四祖師子尊者。與禪定師達磨達論義,達磨達詞屈,遂作禮曰:「我于學道皆虛勞耳,尊者幸有以教我。」殷勤哀請,祖曰:「諸佛禪定無有所得,諸佛覺道無有所證,無得無證是真解脫。」勒曰:「莫取次發言吐氣」。堯封潛曰:「古人所以有目睫之論。」
二十五祖婆舍斯多尊者。當生便拳左手,年二十終未能舒。二十四祖睹之,即以手接曰:「可還我珠。」祖遽開手奉珠,眾皆驚異。勒曰:「決定,決定。」堯封潛曰:「白日挑燈仔細看。」
二十六祖不如密多尊者。一日與東印土王堅固同車而出,瓔珞童子稽首于前,祖曰:「汝憶往事麼?」曰:「我念往劫中與師同居,師演摩訶般若,我演甚深修多羅,今日之事蓋契昔因。」祖顧王曰:「此大勢至菩薩也。繼後出二人,一人化南印土,一人緣在震旦九年卻返此方,即以昔因故名為般若多羅。」勒曰:「長安道上袞袞地。」堯封潛曰:「爭出他名身句身?」
二十七祖般若多羅尊者。告菩提達磨曰:「如來以正法眼付大迦葉,如是展轉,乃至于我。我今囑汝,聽吾偈曰:心地生諸種,因事復生理。果滿菩提圓,花開世界起。」勒曰:「日面佛,月面佛。」堯封潛曰:「如是經百千萬億。」
二十八祖菩提達磨尊者。寓止嵩山少林寺,面壁而坐,終日默然,人莫之測,謂之壁觀婆羅門。有僧神光詣祖參承,值大雪,光夜侍立,遲明,積雪過膝,立愈恭。祖過而憫之,問曰:「汝久立雪中,當求何事?」光悲淚曰:「惟願和尚開甘露門,廣度群品。」祖曰:「諸佛無上妙道,曠劫精勤,難行能行,非忍而忍,豈以小德小智、輕心慢心,欲冀真乘,徒勞勤苦。」光聞祖誨勵,潛取利刀自斷左臂,置于祖前。祖知是法器,乃曰:「諸佛最初求道,為法忘形,汝今斷臂吾前,求亦可在。」遂因與易名曰慧可。勒曰:「鹵莽底相知,玲瓏底相訝。」堯封潛曰:「相續也大難。」
慧可問:「從上法印,可得聞乎?」祖曰:「匪從人得。」可曰:「我心未寧,乞師與安。」祖曰:「將心來,與汝安。」可曰:「覓心了不可得。」祖曰:「我與汝安心竟。」勒曰:「畜生!畜生!」堯封潛曰:「喏!喏!」
又曰:「外息諸緣,內心無喘,心如牆壁,可以入道。」勒曰:「這裡別有個道處。」堯封潛曰:「掇不轉個副面孔。」
二十九祖慧可大師。鄴都化導,四眾皈依。三十四載,遂韜光混跡,變易儀相。或入酒肆,或過屠門,或習街談,或隨廝役。或問之曰:「師是道人,何故如是?」祖曰:「我自調心,非關汝事。」勒曰:「堂中秖空第二位。」堯封潛曰:「難更改。」
三十祖僧璨大師。謂道信曰:「有人借問,慎勿道我處得法來。」勒曰:「此是第三段義。」堯封潛曰:「蓋千年餘矣。」又《信心銘》末曰:「信心不二,不二信心。言語道斷,非去來今。」勒曰:「爭傳誦之?」堯封潛曰:「禪子相尋而來。」
三十一祖道信大師。因唐太宗嚮師道味,欲瞻風彩,詔赴京。祖辭謝,前後三返。第四返命使曰:「如果不起,取首來。」使至山諭旨,祖乃引頸就刃,神色儼然。使回以狀聞,帝彌欽重。勒曰:「決定不流至第二念。」堯封潛曰:「更勿疑也。」
三十二祖弘忍大師。既以衣法付六祖,末上囑曰:「所謂受衣之人,命如懸絲也。」勒曰:「還具見聞覺知否?」堯封潛曰:「黃河如帶,泰山若礪。」
三十三祖慧能大師。印宗問曰:「久聞黃梅衣法南來,莫是行者否?」祖曰:「然。」印宗作禮,請衣缽,出示大眾,令瞻禮。宗復問曰:「黃梅付囑,如何指授?」祖曰:「指授即無,惟論見性,不論禪定解脫。」勒曰:「借一路過那邊,還得否?」堯封潛曰:「扶得起好手。」
七月八日,謂門人曰:「吾欲歸新州,汝等速理舟楫。」大眾哀留甚堅,祖曰:「諸佛出現,猶示涅盤,有來必去,理亦常然。吾此形骸,歸必有所。」眾曰:「師從此去,早晚可回?」祖曰:「葉落歸根,來時無口。」勒曰:「風高月冷。」堯封潛曰:「不能入拔舌地獄。」
三十四祖南嶽懷讓禪師。入室弟子總有六人,師各印可,曰:「汝等六人,同證吾身,各契其一。一人得吾眉,善威儀(常浩);一人得吾眼,善顧盻(智達);一人得吾耳,善聽理(坦然);一人得吾鼻,善知氣(神照);一人得吾舌,善譚說(嚴峻);一人得吾心,善古今(道一)。」勒曰:「齧草含煙。」堯封潛曰:「龍鍾橫集。」
師一日問眾曰:「道一在江西為眾說法否?」眾曰:「[A48]已為眾說法。」師曰:「總未見人持個消息來。」眾無對。因遣一僧去,囑曰:「待伊上堂時,但問作麼生。伊道底語言記將來。」僧去,一如師旨,回謂師曰:「馬師曰:『自從胡亂後,三十年不曾少鹽醬。』」師然之。勒曰:「如何斯言獨能見欺?」堯封潛曰:「舉目有江河之異。」
三十五祖江西道一禪師。僧問:「為甚麼說即心即佛?」師曰:「為止小兒啼。」曰:「啼止後如何?」師曰:「非心非佛。」曰:「除此二種人來,如何指示?」「向伊道不是物。」曰:「忽遇其中人來時如何?」曰:「且教伊體會大道。」勒曰:「將無播朱紫之豔色?」堯封潛曰:「登城不指。」
僧問:「如何是西來意?」師便打。曰:「我若不打汝,諸方笑我。」勒曰:「三揖而後至階。」堯封潛曰:「不獲侍座。」
三十六祖百丈懷海禪師。謂眾曰:「有一人長不喫飯不道饑,有一人終日喫飯不道飽。」勒曰:「恤病討貳。」堯封潛曰:「爭免口過。」
一日,僧問:「抱璞投師,請師一鑑。」師曰:「昨夜南山虎咬大虫。」曰:「不謬真詮,為甚麼不垂方便?」師曰:「掩耳偷鈴漢。」曰:「不遇中郎鑑,還同野舍薪。」師便打。僧曰:「蒼天!蒼天!」師曰:「得與麼多口。」曰:「罕遇知音。」拂袖便行。師曰:「百丈今日輸卻一半。」勒曰:「豈例是沙門?」堯封潛曰:「是玉真大奇。」
三十七祖黃檗希運禪師。一日,捏拳曰:「天下老和尚總在這裏。我若放一線道,從汝七縱八橫。若不放過,不消一捏。」勒曰:「師徒不煩。」堯封潛曰:「所以平生親舊唾聞諱見。」
一日,上堂曰:「闍黎不見馬大師下有八十四人坐道場,得馬大師正法眼者止兩三人,廬山歸宗和尚是其一。」勒曰:「便須露布個道理。」堯封潛曰:「尚忍言之。」
三十八祖臨濟義玄禪師。住鎮州臨濟,學侶雲集。一日,謂普化、克符二上座曰:「我欲于此建立黃檗宗旨。」勒曰:「無由造敬。」堯封潛曰:「三月護生。」
師應機多用喝,會下參徒亦學師喝。師曰:「汝等總學我喝。我今問汝:有一人從東堂出,一人從西堂出,兩人齊喝一聲,這裏分得賓主麼?」勒曰:「兩頭三緒。」堯封潛曰:「如今論年論月。」
麻谷問:「大悲千手眼,那箇是正眼?」師搊住曰:「大悲千手眼,作麼生是正眼?速道!」谷拽師下禪床,卻坐。師問訊曰:「不審。」谷擬議,師便喝,拽谷下禪床,卻坐。谷便出。勒曰:「不由至公,大義而起。」堯封潛曰:「古有之乎?」
三十九祖興化存獎禪師。有時喚僧,僧應諾。師曰:「點即不到。」又喚一僧,僧應諾。師曰:「到即不點。」勒曰:「中人[A49]已下指其跡。」堯封潛曰:「使天下[A50]斂手慄股,以伺顏色。」
師謂克賓維那曰:「汝不久為唱導之師。」賓曰:「不入這保社。」師曰:「會了不入?不會了不入?」曰:「總不與麼。」師便打。曰:「克賓維那法戰不勝,罰錢五貫,設饡飯一堂。」次日,師自白椎曰:「克賓維那法戰不勝,不得喫飯,即便出院。」勒曰:「道自是難復。」堯封潛曰:「就之以中庸。」
四十祖南院慧顒禪師。上堂曰:「諸方秪具啐啄同時眼,不具啐啄同時用。」僧便問:「如何是啐啄同時用?」師曰:「作家不啐啄,啐啄同時失。」勒曰:「提其身而命之耶?」堯封潛曰:「亦不敢自出意見。」
一僧纔入方丈,以手指曰:「敗也。」師乃拈拄杖度與僧。僧纔接,師便打。勒曰:「禮不筋力,老于敢侮。」堯封潛曰:「驅而率之。」
四十一祖風穴延沼禪師。上堂曰:「若立一塵,國家興盛,野老顰蹙。不立一塵,家國喪亡,野老安怗。于此明得,闍黎無分,全是老僧。于此不明,老僧卻是闍黎。闍黎與老僧,亦能悟卻天下人,亦能瞎卻天下人。欲識闍黎麼?」右邊一拍曰:「這裏是。欲識老僧麼?」左邊一拍曰:「這裏是。」勒曰:「當得住山事也無?」堯封潛曰:「茫乎!前聖[A51]已遠。」
一日,示眾曰:「夫參學眼目,臨機直須大用現前,莫自拘于小節。設使言前薦得,猶是滯殼迷封。總饒句下精通,未免觸途狂見。勸汝諸人,應是從前依他見解,明昧兩岐,凡聖疑情,一時埽卻,直教個個如師子兒,哮吼一聲,壁立萬仞,誰敢正眼覤著覷著,即瞎卻渠眼。」勒曰:「患沙渾水,投土益之。」堯封潛曰:大「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。」
四十二祖首山省念禪師。常作綱宗偈曰:「咄哉拙郎君,巧妙無人識。打破鳳林關,著靴水上立。咄哉巧女兒,攛梭不解織。看他鬥雞人,水牛也不識。背陰山子向陽多,南來北往意如何。若人問我西來意,東海東面有新羅。」勒曰:「螭首龜趺,揭于天衢。」堯封潛曰:「七世之廟,可以觀德。」
四十三祖汾陽善昭禪師。上堂曰:「夫說法者,須具十智同真。若不具十智同真,邪正不辨、緇素不分,不能與人天為眼目、決斷是非,如鳥飛空而折翼、如箭射的而斷弦。弦斷故,射的不中;翼折故,空不可飛。弦壯翼牢,空的俱徹。作麼生是十智同真?與諸上座點出:一、同一質;二、同大事;三、總同參;四、同真智;五、同遍普;六、同具足;七、同得失;八、同生殺;九、同音吼;十、同得入。又曰:與甚麼人同得入?與阿誰同音吼?作麼生是同生殺?甚麼物同得失?阿那個同具足?是甚麼同遍普?何人同真智?孰能總同參?那個同大事?何物同一質?有點得出底麼?點得出者,不吝慈悲;點不出來,未有參學眼在。切須辨取,要識是非,面目見在,不可久立。珍重!」勒曰:「髑髏吐氣。」堯封潛曰:「癸甲迴輪節目張。」
四十四祖石霜楚圓禪師。師平生以事事無礙行心,凡聖所不能測。室中晏坐,橫刀水盆之上,旁置艸鞋,使來參叩者下語,無有契其機者。勒曰:「未詳利害之原也。」堯封潛曰:「[A52]已遍天下也。」
四十五祖楊岐方會禪師。室中問僧:「栗棘蓬你作麼生吞?金剛圈你作麼生透?」勒曰:「必速戾于厥躬。」堯封潛曰:「三角九尾,四肩六足。」
四十六祖白雲守端禪師。示眾曰:「若端的得一回汗出來,也向一莖草上便現瓊樓玉殿;若未端的得一回汗出,縱有玉殿瓊樓,卻被一莖艸蓋卻。且道作麼生得汗出去?」勒曰:「敢輒布區區。」堯封潛曰:「切忌濫觴時。」
四十七祖東山法演禪師。僧問:「如何是佛?」師曰:「露胸跣足。」曰:「如何是法?」師曰:「大赦不放。」曰:「如何是僧?」師曰:「釣魚船上謝三郎。」勒曰:「惡情悰。」堯封潛曰:「寧貧賤輕世而肆志?」
一日,僧問:「如何是臨濟下事?」師曰:「五逆聞雷。」曰:「如何是雲門下事?」師曰:「紅旗閃爍。」曰:「如何是曹洞下事?」師曰:「馳書不到家。」曰:「如何是溈仰下事?」師曰:「斷碑橫古路。」師曰:「何不問法眼下事?」曰:「留與和尚。」師曰:「巡人犯夜。」勒曰:「昭昭其永垂。」堯封潛曰:「人腰水心之劍,家給火耕之田。」
四十八祖昭覺克勤禪師。入東山演祖室,通所得,呈偈曰:「金鴨香消錦繡幃,笙歌叢裏醉扶歸;少年一段風流事,秖許佳人獨自知。」祖曰:「佛祖大事,非小根劣品所能造詣,吾助汝喜。」勒曰:「五日觀于春山之上。」堯封潛曰:「將謂有車轍馬跡。」
一日,到首座寮,因說:「密印長老四年前見他恁麼地,乃至來金山陞座也秪恁麼地,打一個回合了,又打一個回合,秪管無收殺,如何為得人?恰如載一車寶劍相似,將一柄出來了,又將一柄出來,秪要搬盡。若是本分手段,拈得一柄便殺人去,那裡秪管將出來弄?」勒曰:「一眾遠立。」堯封潛曰:「懷安敗名。」
四十九祖虎丘紹隆禪師。僧問:「古人到這裡,因甚不肯住?」師曰:「老僧也恁麼。」曰:「一刀兩段時如何?」師曰:「平地神仙。」勒曰:「打硬作模作樣。」堯封潛曰:「換副舌頭。」
五十祖天童曇華禪師。上堂曰:「見聞覺知無障礙,聲香味觸常三昧。眼見如盲,口說如啞。蘇州人獃,常州人打野。大宋國裡只有兩個僧:川僧、浙僧。其佗盡是子:淮南子、江西子、廣南子、福建子。豈不見父慈子孝,道在其中矣。」勒曰:「取次用心。」堯封潛曰:「經三大阿僧袛劫。」
五十一祖天童咸傑禪師。上堂曰:「一個葫蘆纔倒地,滿地葫蘆盡傾倒。欲識單傳直指禪,今日鬥湊得恰好。」勒曰:「入粟受爵者難搆。」堯封潛曰:「腷腷膊膊雄雞鳴,磊磊落落垂天星。」
五十二祖臥龍祖先禪師。上堂曰:「如何是禪?閻浮樹在海南邊,撐天拄地,拄地撐天,巧說不得,只要心傳。畢竟如何是禪?禪。」勒曰:「悔不剩得。」堯封潛曰:「父前子名,君前臣名。」
五十三祖徑山師範禪師。上堂曰:「若論此事,直是省要易會。多是諸人自作艱難,自作障礙。所以有時東廊西廊見諸人和南問訊,山僧便乃低頭相接。其實無他,只要諸人識得長老是西川隆慶府人氏。」勒曰:「當舉衡石,以正輕重。」堯封潛曰:「曆數在躬。」
五十四祖仰山祖欽禪師。住龍興,上堂曰:「一見便見,一得永得。」展手曰:「撒開兩手大家看,畢竟明明是何物?潭州內外有一十八座城門,白日行人,千千萬萬,一任東西南北。」勒曰:「政有所伸也。」堯封潛曰:「洪範九洛,風角鳥鳴。」
五十五祖天目原妙禪師。普請,上堂,曰:「禪不在參,道不在悟,動轉施為,山嶽鼓舞。孟八郎漢便恁麼去,爭似西峰搬石運土?」勒曰:「不有怨也。」堯封潛曰:「追維疇昔,如何可忘?」
五十六祖天目明本禪師。示眾曰:「瞻在前,忽在後,竹雞晝啼,華鯨夜吼。未了聽一言,如今誰動口?」勒曰:「殊出而共趨也。」堯封潛曰:「刻玉符者也。」
五十七祖聖壽元長禪師。上堂曰:「貴買廬陵米,大做鐵餕餡。普請諸禪流,堂中自吞啗。阿呵呵!聊表殷勤,莫嫌冷淡。」勒曰:「以其能相勝乎?」堯封潛曰:「古者不下堂而見諸侯。」
五十八祖萬峰時蔚禪師。久參三不是因緣,一日,聞舉溈山踢倒淨瓶,忽悟,乃曰:「當日若還親看破,如何不進劈胸拳?」勒曰:「厥功懋哉!」堯封潛曰:「得其人則振之也。」
五十九祖萬峰普持禪師。一日,問慧旵:「心不是佛,智不是道,汝云何會?」旵近前問訊,叉手而立。師呵曰:「在此許多時,還作這個見解?」勒曰:「亦非人之能也。」堯封潛曰:「不知有漢,無論魏晉。」
六十祖東明慧旵禪師。呈解偈曰:「一拳打破太虛空,百億須彌不露蹤。借問個中誰是主,扶桑湧出一輪紅。」勒曰:「輒生惆悵。」堯封潛曰:「敢稽首布之。」
六十一祖東山永慈禪師。于旵和尚兩掌下開悟,乃展具珍重,禮三拜而立。旵曰:「居古道山三十載,今日秪見得這僧。」勒曰:「不必闍黎。」堯封潛曰:「使客舍灑掃以待。」
六十二祖高峰智瑄禪師。久參東山慈和尚,付法偈末有「殺活拈來總現成」之句。勒曰:「二時上堂,不得咬破一粒米。」堯封潛曰:「日精月華,吞霞服氣。」
六十三祖金陵本瑞禪師。參瑄和尚,瑄問曰:「甚處人?」師曰:「四川。」瑄豎起拳曰:「四川還有這個麼?」師曰:「無。」瑄曰:「因什卻無?」師曰:「非我境界。」瑄曰:「如何是你境界?」師曰:「不識。」瑄曰:「汝豈不是著空?」師曰:「終不向鬼窟裏作活計。」瑄曰:「西天九十六種,你是第一種。」師拂袖便出。勒曰:「老硬作禪和。」堯封潛曰:「一日復一日。」
六十四祖玉泉明聰禪師。一日聞馬嘶,豁然大悟,乃曰:「如斯之事,如來明見,無有錯謬。」勒曰:「敢不遠千里望風以來?」堯封潛曰:「何必華山之騄耳?」
六十五祖圓通德寶禪師。上堂,拈起拄杖曰:「有麼?有麼?」一僧作禮,師劈脊便打,曰:「多口作麼?」曰:「某甲一言未措。」師復打,曰:「再犯不容。」勒曰:「如斯爭奈何?」堯封潛曰:「豈是磨稜合縫底道理?」
六十六祖禹門正傳禪師。常舉:「門前冷落車馬稀,老大嫁作商人婦。」辨驗方來三十年,衲子士大夫罕契其機。勒曰:「迸散十斛。」堯封潛曰:「是風之始也。」
六十七祖天童圓悟禪師。僧問:「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?」師搔頭曰:「老僧頭癢。」曰:「還有奇特也無?」師展兩手。勒曰:「絕毫絕釐,如山如丘。」堯封潛曰:「震旦無別路。」
六十八祖三峰法藏禪師。示眾曰:「機先一向,是汝諸人安身處;先機一著,是汝諸人立命處;其間左之右之、或伸或縮,是汝諸人踏腳處;末後一句,是汝諸人出頭處。汝等諸人作麼生會?」勒曰:「若人辨得,天下橫行。」堯封潛曰:「不圖東天一隻,西天一隻。」
退翁自銘塔
序曰:崇禎八年乙亥四月,先師三峰和尚定《臨濟正宗記》,付弘儲而記之曰:「藏于龍雲,用出師吼,貴宗旨有繼而起也。」命名弘儲,命字繼起,為臨濟荷擔之嫡子,晚而自號退翁。退者何?於法運,於自揆,皆不宜進而宜退,故以退為安。曰:翁自老之也。物老而衰,衰將至而自老之者,自悲之也。自銘塔者何?門弟子為翁營歸藏之地,而翁憂其身後之文之不獲翁心也,故自銘。蓋自世有諛墓之文,于是有諛塔之文,身後之文往往文過其實,翁恥之。況槁立山林,不應煩當世大位君子經畫筆墨。臨濟歿七百餘年,綱宗未墜于地,弘儲躬承祖父提命,不敢惜肝腦、自暇自逸,憂勞四十年,上觀千載、下觀千載,如印印空,庶幾無慚。稱南岳宗孫,為三峰嫡子,當臨濟三十二世,生平無他伎能,銘不餘及。銘曰:
辛亥夏孟, 于留惑軒 自銘塔竟。
南嶽勒古後序
二萬五千九百二十年,天日交差一周。天地開闢久矣,其經歷二萬五千九百二十年者凡幾?若使創者必在前,襲者必在後,則時遞而降,各循前跡,鴻荒以後,天地何賴?伏羲以上非無文字,至于伏羲而文字立,故伏羲、文字,天地之一開闢也。軒轅以上非無甲子,至于軒轅而甲子定,故軒轅、甲子,天地之一開闢也。當堯之時,日在元枵,九州波濤于是整頓,名山大川禹貢乃作,故陶唐治水,天地之一開闢也。此以明創者不必在前,襲者不必在後也。震旦禪宗,少室創之;大機大用,江西創之。自臨濟創統,汾州十智一創,東山、昭覺、法式各一創,至我天童、三峰埽蕩建立各一創。天下靈嵒身集大成,法運開闢,前起丙子,到于今三十年,拓萬古之心胸。達磨以來,震旦第六創,而南嶽勒古則又一創也。南潛涼薄慄然,懼不能少裨益前人,而命之同。勒承命慚惕,敬以禪宗之重賴于開闢者,告天下後世為法準。
住堯封寶雲院嗣法門人南潛謹書
三峰藏和尚語錄後序
身中有生老病死,念上有生住異滅。荊山汴水,埜火斷雲,何故何新?何憂何慮?有截斷天下人舌頭底手腳,不能教無舌人解語,入不得夾山眼。況我臨濟門風,高多少?闊多少?三賢十聖望影神迷,諸佛祖師聞聲膽碎。你道甚麼人纔能于中自在縱橫,神通游戲?我三峰師翁所以未離天上,天上震驚;纔下人間,人間搖動。咳唾修羅絕種,掉臂佛影無蹤。尚有輩鈍根阿師道:「棒喝闡佛祖之機,玄要絕狐狼之跡。」我師翁笑倚長松,閑臨寒水,濟濟威儀,蕭蕭動止,六門虛靜,心月孤圓,萬法咸舒,神珠炳煥。如此說法,豈有言路可尋?如此利生,那來功勳可立?千古為物作則,惟此法王大寶。
歲辛丑八月望,堯峰嗣法孫南潛稽首拜言。
後序
三峰師翁開物成務之功、振興摧闢之力,發諸語言、被諸行事,嵥然以應身大士來支臨濟,其無師樂說之智辨如雲門、其始終化跡又如雲菴。雲菴天縱自然,定宗旨於黃龍;師翁欲振起楊岐,乃定名於金粟。其悟門廣大,說法如雲涌川決,筆記者莫能殫書,然猶裒聚成錄,得法語三十卷、廣錄五十卷。顧命時,親持稿本以結集囑我和尚,我和尚再拜而受,祕重大法,藏笥篋者二十餘年。庚子中秋,住雲嵒,慨然念滹沱大宗定于隆祖,隆祖得真子應菴與玅喜並驅,不再傳,漸見衰落。其間雖有仰山、天目崛興,為一代龍門,瞿然視其後,終不甚昌大。逮金粟悟祖與我師翁,一虎步于前、一龍驤于後,從上綱宗致廣大而盡精微,莫之有加。今據大宗之庭,宜事結集,卷軸浩繁,摘要四編,曰《三峰和尚語錄》。蓋取渾金璞玉,不事雕鐫,應物垂慈,楷模百代。若夫險崖慣拶、銕壁孤撐,或渺然如雲漢之高、或浩然若江湖之決,波騰浪蹴,魚龍盡迷其方;地轉天迴,鷹隼旋失其勢。海水一滴,全用百川,于此入門,堂奧斯在。嗚呼!我和尚之心亦苦矣。雲嵒當四衝八達之衢,接納煩劇,未竟厥緒。今辛丑夏,來金粟,始克成之。命予小子敘其後,不敢辭,乃再拜稽首,志其歲月。
靈嵒嗣法孫曉青盥沐敬書于金粟首座寮
顯示版權資訊
【經文資訊】嘉興大藏經(新文豐版) 第 34 冊 No. B299 三峰藏和尚語錄
【版本記錄】發行日期:2024-11,最後更新:2024-11-04
【編輯說明】本資料庫由 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(CBETA)依「嘉興大藏經(新文豐版)」所編輯
【原始資料】CBETA 人工輸入(版本一),CBETA 人工輸入(版本二),CBETA 提供新式標點
【其他事項】詳細說明請參閱【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資料庫版權宣告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