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隱元禪師語錄卷第十
頌古
世尊拈花
世尊涅槃
出醜摸胸態,憐兒不覺生,臨行伸兩腳,踏卻斷嘗坑。
傅大士一日披衲頂冠靸履,朝見梁武帝,帝問:「是僧耶?」士以手指冠。帝云:「是道耶?」士以手指靸履。帝云:「是俗耶?」士以手指衲衣。
道冠儒履佛袈裟,問的分明指不差,華屋三間留不住,拖泥帶水入皇家。
女子出定
三五成群,夜聚曉散,出入非嘗,陷人塗炭。水天一色兮玉笛橫吹,煙迷兩岸兮長吁短嘆。
嬾融百鳥不銜花
一片花飛減卻春,馨香浪籍更愁人。東君去也枝頭靜,蛺蝶遊蜂何處尋?
馬祖不安,院主問:「和尚近日尊位如何?」祖曰:「日面佛、月面佛。」
日面佛,爍破臉皮渾是骨;月面佛,一箭清光射入屋。此時花柳正芬芳,不遇攀郎生受屈。
清源因僧問:「如何是佛法大意?」師曰:「廬陵米作麼價?」
有貨不愁人,無錢生驚怕。作麼價?作麼價?人人鼻孔下頭大。
首山拈竹篦示眾曰:「汝諸人若喚作竹篦則觸,不喚作竹篦則背。汝諸人且道喚作甚麼?速道!速道!」
天台蓮花峰菴主,示寂日,拈拄杖示眾曰:「古人到這裏,為甚麼不肯住?」眾無對。師乃曰:「為他途路不得力。」復曰:「畢竟如何?」以杖橫肩曰:「楖栗橫擔不顧人,直入千峰萬峰去。」言畢而逝。
拈來擔去太分明,餓眼如何見得清?風捲殘雲山色瘦,蓮花頂上有人行。
婆子燒菴
正當與麼露堂堂,不是吾人孰敢當?二十年前家醜事,一時焚卻播諸方。
子湖看狗
子湖惡狗鎮當門,佛祖都來一口吞,拼得一條窮性命,不妨報答畜生恩。
夾山參船子
一帶清江泛小舟,漁郎拋釣未曾休,一橈點破金鱗眼,湧出洪波四海流。
趙州與文遠論義曰:「鬥劣不鬥勝,勝者輸果子。」遠曰:「請和尚立義。」師曰:「我是一頭驢。」遠曰:「我是驢胃。」師曰:「我是驢糞。」遠曰:「我是糞中蟲。」師曰:「你在彼中作麼?」遠曰:「我在彼中過夏。」師曰:「把將果子來。」
潦倒教兒退步強,蹇驢糞裏卸刀鎗,雖然得勝歸來日,千古腥臊不可嘗。
趙州因僧問:「萬法歸一,一歸何處?」師曰:「老僧在青州作一領布衫重七觔。」
法法從來不自忙,家人無故喊郎當,知音可意歸何處,細雨窗前淚兩行。
趙州到一菴主處,問:「有麼?有麼?」主豎起拳頭。師曰:「水淺不是泊船處。」便行。又到一菴主處問:「有麼?有麼?」主亦豎起拳頭。師曰:「能縱能奪,能殺能活。」便作禮。
一葉輕舟兩岸流,放來收去自悠悠,蟠龍不愛雙門餌,任汝滄浪下月鉤。
趙州因僧問:「狗子還有佛性也無?」師曰:「無。」
出門遇莽鹵,斷絕去來路。欲舉足,怕韓盧。咄!枝頭弄千嬌,一任春風舞。
俱胝豎指
俱胝得一指頭禪,下拄地兮上拄天。莽鹵衲僧無忌諱,撐撐拄拄到驢年。
德山托缽
托出托入,時人罔措。密啟分明,同坑一土。會也未會無孔鎚,等閑打殺人無數。
洞山初秋
送君疋馬出皇都,踏遍荒郊寸草無,欲過大同關子外,也須肘後有靈符。
香嚴擊竹
恍惚依稀二十秋,舌頭浪湧迅如流。偶然擊碎南山竹,萬古絃歌一韻收。
南泉云:「馬祖說即心即佛。王老師不恁麼說,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。」
不是心兮不是佛,明明披露黃金骨,一陣西風那畔來,幾多愁鳥啼幽谷。
南泉斬貓
持起明明無覆藏,謾他一隊啞郎當,不因新婦戴鞋子,誰識婆婆兩腳長?
三頓棒
佛法的的意如何?三頓為他徹也麼?直至大愚輕洩後,惡風流布滿江河。
靈雲見桃花悟道,偈云:「三十年來尋劍客,幾回落葉又抽枝。自從一見桃花後,直至而今更不疑。」玄沙云:「諦當!甚諦當!敢保老兄未徹在。」
三十年前讀者也,而今方解道周之,桃邊擉瞎靈雲眼,花下行人那得知?
薰風纔動頂門開,白玉階前長綠苔,路上行人俱滑殺,弓弦走馬卻歸來。
薰風南來,寒毛卓豎,擬涉思惟,無本可據。
黃龍室中嘗問僧曰:「人人盡有生緣,上座生緣在何處?」正當問答。復伸手曰:「我手何似佛手?」僧擬答,卻復垂腳曰:「我腳何似驢腳?」三十餘年示此三問,學者莫有契其旨,叢林目之為黃龍三關。
我手何似佛手,這箇阿誰沒有?翻轉本來面目,笑渠又不知醜。
我腳何似驢腳,何必人前伸縮?未過黃龍關子,不妨被他礙卻。
人人有個生緣,鐵壁銀山眼前,拶出虛空骨髓,當下別有青天。
雪峰因三聖問:「透綱金鱗以何為食?」師曰:「待汝出綱來,向汝道。」聖曰:「一千五百人善知識,話頭也不識。」師曰:「老僧住持事繁。」
崚層山勢來高古,隱隱溪聲流轉長,寄語金鱗休擺尾,誰家池內沒鴛鴦?
鹽官一日喚侍者曰:「將犀牛扇子夾。」者曰:「破也。」師曰:「扇子既破,還我犀牛兒來。」者無對。
中邑獼猴
老狐出語忒輕欺,返被狌狌換卻眉。不是草堂春夢醒,那知窗外月高低?
魯祖尋常見僧來便面壁,南泉聞,曰:「我尋嘗向師僧道:『向佛未出世時會取,尚不得一個半個。』他恁麼,驢年去。」
狼忙面壁,展轉不堪,收得塞北,未寧安南。也是憐兒不覺醜,青天白日黑漫漫。
溈山見尼劉鐵磨來,師曰:「老牸牛!汝來也。」磨曰:「來日臺山大會齋,和尚還去麼?」師乃放身作臥勢,磨便出去。
馬肥筋骨壯,牛瘦肚皮寬,明日臺山會,追風一往還。
雲門因僧問:「樹凋葉落時如何?」師曰:「體露金風。」
體露金風大地秋,樹凋葉落滿山頭,雲門扶起中心樹,直至于今繫馬牛。
雲門因僧問:「不起一念,還有過也無?」師曰:「須彌山。」
一念不起須彌山,煙波塞斷去來難。若人再問韶陽旨,推倒須彌向汝談。
雲門示眾曰:「古佛與露柱相交,是第幾機?」僧無語。師曰:「你問我,與你道。」僧遂問,師曰:「一條縚三十文。」曰:「如何是一條縚三十文?」師曰:「打與。」自代前語云:「南山起雲,北山下雨。」
相交露柱是何機?鐵馬簷前對汝嘶。可惜雲門空撒網,寒山那有鷓鴣啼?
本師舉:「趙州會中新到僧求指示,州云:『喫粥了也未?』僧云:『喫粥了也。』州云:『洗缽盂去。』僧繇是悟入。後來古德拈云:『往往多少人都作洗缽盂會去。』今日試問諸人:如何是不作洗缽盂會底意旨?」
老不知羞,鼓粥飯氣,粥罷洗盂,一時便利。咦!那堪雪上加霜,展轉有甚巴鼻?
高沙彌住菴,一日,雨中來看藥山,山曰:「汝來也。」師曰:「是。」山曰:「可煞濕。」師曰:「不打這鼓笛。」雲巖曰:「皮也無,打甚麼鼓?」道吾曰:「鼓也無,打甚麼皮?」師曰:「今日大好一場曲調。」
一片舌頭,高低普應,不犯宮商,拍拍是令。鴈塔楚天高,雲收海嶽靜,數聲欸乃離長江,斷送渾家窮性命。來也煞濕,帶水拖泥;不打鼓笛,靴裏動指。無鼓無皮響鼕鼕,未審知音能幾幾。
玄沙因僧禮拜,師曰:「因我得禮汝。」
漁郎俊俏駕扁舟,放去滔天拍浪遊,月落江寒魚不餌,鉤頭一線冷啾啾。
瞎驢占當道,白賊慣夜行,滅卻正法眼,日午打三更。
臨濟上堂,僧出,師便喝,僧亦喝,便禮拜,師便打。又僧來,師便舉起拂子,僧禮拜,師便打。又有僧來,師舉起拂子,僧不顧,師便打。又僧參,師舉起拂子,僧云:「謝和尚指示。」師亦打。
定亂一劍,安邦一言,十方坐斷,六國并吞。而今四海狼煙息,若個男兒解報恩?
橫按莫邪,孤光凜烈。鐵額銅頭,兩段三節。倚草附木,皮下無血。冷地看來,徒勞心熱。
睦州示眾云:「忽然,忽然。」大覺拈云:「不然,不然。」
忽然不然,拄地撐天,寰中天子貴,塞外將軍嚴,四夷八表分王化,萬民共祝聖明天。
忽然忽然,天回地轉。不然不然,春霜尤嚴。且喜而今春色煖,江南江北鷓鴣天。
荊棘林中下腳易
水不濕水,火不燒火,觸著磕著,分明一夥。
池州甘贄行者,一日入南泉設齋,時黃檗為首座,行者請施財。座曰:「財法二施,等無差別。」甘曰:「恁麼道,爭消得某甲嚫?」便將出去,須臾復入曰:「請施財。」座曰:「財法二施,等無差別。」甘乃行嚫。
通商坐賈當行家,聲價繇來定不差,豈比泛常走水客,紛紛擬議亂如麻。
興化因僧問:「四方八面來時如何?」師云:「打中間底。」僧便禮拜。師云:「昨日赴個村齋,中途遇一陣卒風暴雨,卻向古廟裏躲得過。」
傾湫倒嶽,勢難支吾。一聲霹靂,雨點全無。夜半漁舟穿浪去,堪嗟鈍鳥又棲蘆。
首山上堂云:「第一句道得,石裏迸出。第二句道得,挨拶將來。第三句道得,自救不了。」歸堂。
一句分明言不當,二三流出太忙忙,聲前落落圓音美,口似懸河難舉揚。
昔有古德,一日不赴堂,侍者請赴堂,德曰:「我今日庄上喫油餈飽。」者曰:「和尚不曾出入。」德曰:「汝去問庄主。」者方出門,忽見庄主歸,謝和尚到庄喫油餈。
腳跟未動便超方,自喫油餈自舉揚。不是庄師親證據,幾乎人道錯商量。
趙州柏樹子
老倒龍鍾不害羞,卻將柏樹當宗猷。儂家自有真金闕,肯聽人歌十二樓。
興化見同參
骨董久成精,逢人即變人,高堂懸白澤,無處可藏身。
趙州因僧問:「如何是趙州?」州?曰:「東門、西門、南門、北門。」
東西南北,七通八達,誰識趙州途路滑?老年不惜兩莖眉,十字街頭活潑潑。
五祖演和尚曰:「譬如水牯牛過窗櫺,頭角四蹄都過了,因甚尾巴過不得?」
門裏出身繇來易,身裏出門真個難。打破大唐無覓處,浮生穿鑿沒相干。
潤州鶴林玄素禪師,有僧敲門,師云:「誰?」僧云:「是僧。」師云:「莫道是僧,佛來也不著。」僧云:「為甚麼不著?」師云:「無棲泊處。」
秦不管,漢不收,斷頭船子下楊州,有意氣時添意氣,不風流處也風流。
百丈再參馬祖,侍立次,祖視禪床角拂子,師曰:「即此用?離此用?」祖曰:「汝向後開兩片皮,將何為人?」師取拂子豎起。祖曰:「即此用?離此用?」師掛拂子於舊處,祖震聲一喝,師直得三日耳聾。
一聲塗毒聞皆喪,遍地骷髏無處藏。三寸舌伸安國劍,千秋凜凜白如霜。
瑞巖禪師問巖頭:「如何是本嘗理?」頭曰:「動也。」師曰:「動時如何?」頭曰:「不是本嘗理。」師良久,頭曰:「肯即未脫根塵,不肯即永沉生死。」師遂領悟。
借問本嘗理,瑞巖沉海底,踏著巖頭路,足下風雲起。
芭蕉禪師示眾云:「汝有拄杖子,我與汝拄杖子;汝無拄杖子,我奪卻汝拄杖子。」
天生俊俏豈尋嘗,手執芭蕉兩面颺,水月簾前冰骨女,不沾風氣也清涼。
大徹底人,本脫生死,因甚命根不斷?
斷頭船子掣顛風,那肯沙灣泊短篷?拍浪隨波高萬丈,河清海晏定寰中。
佛祖公案秪是一個道理,因甚有明與不明?
現成公案莫鉤錐,好肉剜瘡豈可為?明得頭頭皆合轍,不明亦不費鉗鎚。
大修行人當遵佛行,因甚不守毘尼?
老來始覺藝方精,肯與諸人共路行,出入不知天早晚,腳跟在處獨圓明。
杲日當空,無所不炤,因甚被片雲遮卻?
一片浮雲點太清,瞎驢當道弄蹄行。雖然踢踏人無數,猶較儂家半月程。
人人有個影子寸步不離,因甚踏不著?
儘日騎牛不識牛,捕風捉影幾時休?溪山踏遍歸家日,元是尋嘗這一頭。
盡大地是個火坑,得何三昧不被燒卻?
大地都盧是火坑,皮膚脫落焰騰騰,生靈器界俱焚盡,試問高峰出未曾?
經題癶字
莽鹵錯傳來,顢頇添指註。炭籠作頭巾,明眼人笑汝。自從胡亂後,不聽奴郎使。
覷驢覷井
跛驢臨古井,應物話尖新,撥轉驢唇嘴,無端惱殺人。
甘贄一日入南泉設粥,仍請南泉念誦,泉乃白椎曰:「請大眾為狸奴白牯念摩訶般若波羅蜜。」甘拂袖便出。泉粥後,問典座:「行者在甚麼處?」座曰:「當時便去也。」泉便打破鍋子。
河頭賣水語喃喃,借債酬渠軟放憨,一滴汞銀流水走,千金狼籍更何堪?
應無所住而生其心
單鎗疋馬走風塵,柳色煙花敢近身,羌笛一聲獠膽喪,霜輪現處更愁人。
調達瞿曇因緣
拈古
舉:「世尊一日陞座,大眾集定,文殊白椎云:『諦觀法王法,法王法如是。』世尊便下座。」
舉:「世尊因乾闥婆王獻樂,其時山河大地盡作琴聲,迦葉起舞。王問:『迦葉豈不是阿羅漢,諸漏[A9]已盡,何更有餘習?』佛曰:『實無餘習,莫謗法也。』王又撫琴三遍,迦葉亦三度作舞。王曰:『迦葉作舞豈不是?』佛曰:『實不曾作舞。』王曰:『世尊何得妄語?』佛曰:『不妄語。汝撫琴山河大地木石盡作琴聲,豈不是?』王曰:『是。』佛曰:『迦葉亦復如是,所以實不曾作舞。』王乃信受。」
拈云:乾闥婆王奏樂,迦葉起舞,同坑無異土。疑有餘習,以[A10]己方人,瞿曇打許多葛藤,王乃信受,鈍置不少。若是山僧,待他問:「迦葉豈不是阿羅漢?何更有餘習?」不用之乎也者,亦乃起舞。不惟以楔出楔,抑令乾闥婆展轉疑殺,必也知恩有日。
舉:「城東老姥與佛同生,而不欲見佛。每見佛來,即便回避。雖然如此,回顧東西,總皆是佛,遂以手掩面,於十指掌中亦總是佛。」
拈云:老姥不欲見佛,風平浪靜。而佛每來,乃至東西,總皆是佛,水漲船高。瞿曇節文且置,且道老姥風騷在甚麼處?若不同床睡,焉知被底穿?
舉:「南院上堂云:『赤肉團上,壁立千仞。』僧問:『赤肉團上,壁立千仞,豈不是和尚語?』師曰:『是。』僧便掀倒禪床。師曰:『這瞎驢亂作。』僧擬議,師便打。」
拈云:南院門庭孤峻,這僧步驟亦奇,後來不合龍頭蛇尾,被他點罰,氣悶殺人。待他道「瞎驢亂作」時,劈面便掌,管教壁立千仞一時推倒,做個徹頭徹尾的衲僧,豈不俊哉!
舉:「南嶽芭蕉谷泉禪師與慈明遇一毒龍湫,捉明衣同浴,明掣肘而去。師解衣跳入,霹靂隨至,腥風吹雨,明蹲草中。須臾晴霽,師引頸出波間曰:『㘞。』」
拈云:谷泉井底蝦蟆,年久月深成精作怪,與毒龍何異?大小慈明掣肘而去。雖然不被他惑,未免在草中蹲不出頭。若是山僧,待引頸時一棒打殺,免使腥風作浪,魔魅人家男女。
舉:「丹霞慧林寺遇天大寒,取木佛燒火向。院主訶曰:『何得燒我木佛?』師以杖撥灰曰:『吾燒取舍利。』主曰:『木佛何有舍利?』師曰:『既無舍利,更取兩尊燒。』院主自後眉鬚墮落。」
拈云:丹霞迸出星火,非但帶累院主,直得遍大地人眉鬚墮落。何故?寒則普天寒,熱則普天熱,把火炤炤看,丹霞眉鬚還在否?莫謂天然無事好,也須護惜兩莖眉。
舉:「二僧論風動幡動,六祖云:『非風動,非幡動,仁者心動。』」
拈云:六祖恁麼道,也是靈龜負圖。
舉:「往日有老宿,一夏不為師僧說話。有僧自歎云:『我秪恁麼空過一夏,不望和尚說佛法,得聞正因兩字也得。』老宿聞云:『闍黎莫𧬊速。若論正因,一字也無。』恁麼道了,扣齒云:『適來無端恁麼道。』鄰壁有老宿聞云:『好一釜羹,被兩夥鼠糞污卻。』雪竇拈云:『誰家鍋釜無一兩顆。』」
拈云:老宿急索其非,劍去久矣,必也有負來機。鄰房雖則言中有響,秪是隔壁帳。雪竇匡救前人固是好心,其奈臭不堪聞。且道作麼生得疏通去?乃高聲喚侍者云:「快將鍬子來,寄與雪竇和尚。」
舉:「寶公令人傳語思大和尚:『何不下山教化眾生,目視雲漢作什麼?』思大云:『三世諸佛被我一口吞盡,何處更有眾生可度?』」
拈云:蚌鷸相持,俱落漁人之手。
舉:「趙州問一婆子:『甚麼處去?』曰:『偷趙州筍去。』師曰:『忽遇趙州又作麼生?』婆便與一掌,師休去。」
拈云:老婆鼠入強出,慣得其便。趙州老邁力弱,不能和贓捉敗,受屈奚辭?若是快連手段,待婆掌時,便云:「賊賊!」伊若定動,驀面掀倒,敢保偷心頓息,特地從良。
舉:「馬祖示眾云:『汝等諸人,各信自心是佛,此心即是佛心。達磨南天竺國來至中華,傳上乘一心之法,令汝等開悟。』有僧問云:『和尚為甚麼說即心即佛?』祖曰:『為止小兒啼。』僧曰:『啼止後如何?』祖曰:『非心非佛。』僧曰:『除此一種人來,如何指示?』祖曰:『向伊道不是物。』曰:『忽遇其中人來時如何?』祖曰:『且教伊體會大道。』」
拈云:即心即佛,頭上安頭。非心非佛,無繩自縛。不是心、不是佛、不是物,泥裏洗土塊。山僧恁麼道,意旨如何?良久云:「土曠人稀,相逢者少。」
舉:「馬祖與百丈、西堂、南泉翫月次,祖曰:『正與麼時如何?』丈曰:『正好修行。』堂曰:『正好供養。』泉拂袖便行。祖曰:『經入藏,禪歸海,惟有普願,獨超物外。』」
拈云:二三子嘲弄風月,自減聲價良多。馬老師亂劄印子,塗污良人不少。新黃檗有八十大棒,要打這四個漢子,聊與明月清風增些光彩,不致成群作隊,各說異端。脫有漢子出來道:「黃檗棒合誰喫?」也許汝是個具眼。
舉:「靈雲見桃花悟道,偈云:『三十年來尋劍客,幾回落葉又抽枝,自從一見桃花後,直至而今更不疑。』玄沙云:『諦當!甚諦當!敢保老兄未徹在。』」
拈云:靈雲眼中添眼,備老眉上栽眉。仔細看來,成甚麼面孔?
行實
辛卯年十一月初四日,師六旬初度,首座慧門沛公、木菴瑫公,西堂虛白願公、即非一公,都監寺常熙公,耆舊默公暨職事,同外護林文若位中月樵諸居士等,請師說行實,以曉大眾。師云:「歷年[A11]已久,一切俱忘。俟誕後稍靜,說出與眾共知。茲逢三十夜來,未免吐露醜陋一番。」師俗諱曾昺,號子房,本縣靈得里東林林氏季子也。父在田,母龔氏。六歲,父客于湘未歸,自是家產日耗,難以攻讀。至九歲入學,十歲冬廢學矣。遂漸學耕樵為業。每靜夜,與二三友坐臥松下,仰觀天河運轉、星月流輝,誰繫誰主,纏度不忒?心甚駭焉。然此理非仙佛難明,纔有慕佛之念。意雖未決,志在塵表,無心于世。故三五年來所作所為,頗多顛沛。年二十,母與長兄欲定聘,自思男兒在世,不知父之遊蹤,誠為不孝,奚亟於娶?遂告母兄,志在面父後娶。母不奪其志,乃許可。越明年春,將聘金為路用,直往豫章。抵南京,面母舅泉宇,勸諭回家,云:「汝東林人,焉知天之廣大,人如塵沙?則此都城無處尋覓,而況天下者乎。汝若不回,恐添母慮,孝亦安在?」師不聽,即別至寧波舟山見族叔,叔亦勸回。又別至紹興各縣,經歷一載,囊[A12]已空矣。只隨香船至南海朝觀音,一到,見佛地莊嚴、人境殊勝,一時凡念冰釋,遂發心持齋,投潮音洞主出家。願為佛子,一心奉佛,以報四恩。領茶頭執事,日供萬眾,無有難色。洞主喜甚,嘆云:「此佛子真菩薩之使也。」又明年,禮茶山祗園老僧為師。二月十九,航海歸閩省母。母面,以為自天降下,喜不自勝。喻母奉齋皈佛。越明年,母歸寂,請黃檗諸師禮懺薦母。會鑑源師於印林寺,源知師有出家南海之志,方便引示因緣:「時節[A13]已至,即是道場。何必固執於南海耶?」師云:「恐檗山近俗,有所嫌疑。」源謂:「人俗心不俗可矣。」遂求源師:「到山落髮則無阻礙。」源諾。是年庚申二月十九雉染。有嘲者云:「東林也有佛耶?」師云:「聞說佛性遍周法界,豈外東林耶?」嘲者嘆妙。師即發願云:「此處落髮,若不精修佛行以壞法門,生陷泥犁。」故領化主,執事本縣莆中募遍。是冬往海口塔寺聽經。辛酉春領簿往京募化,欲完此道場。至杭,適京中有警緣,暫止。往紹興顯聖寺,聽《涅槃經》。時聞本師費和尚之名,惜未曾會晤。六月時仁師京回抵杭,有書招相見談及京中多事,其緣事[A14]已盡捐矣。乃問仁師:「依經解義,三世佛冤。離經一字,如同魔說。如何消釋?」仁云:「三十年後向汝道。」師即私忿,意為欺人太甚。難道這兩句經有甚麼難會,而待三十年耶?便不同彼回山,遍處參尋。今日思之,仁師此句大得力矣。當時若依經解說一篇,則被摩捋回山,安有今日之事乎?所以靠將不如激將。飄然遍歷名剎,第有一德可稱者,亦依同住。壬戌鸚窩頂聽《法華》,冬在夾石碧雲寺聽《楞嚴》,見講席混濫。與慈然友論及:「經中實乃徑路,直示人要,行則到家矣,不行聽到驢年亦無益。正如說食終不能飽。聞天台通玄有一密雲和尚,係臨濟下尊宿,可往參謁,若相契,依住以了生死大事。不然,向山頂修行去。」慈云:「妙。」同往張王廟,次上秦駐山,積善菴景西主人問:「路中還曾見有好人麼?」師云:「試指箇不好的出來看看。」西默然。師云:「不見道:仁見為之仁。」又問:「七處徵心,畢竟心在甚麼處?」師云:「請坐,將茶來。」西又默然。師云:「下文還長,付在來日。」西留過夏,正談及參天台事,忽聞老和尚來應金粟,喜不自勝。私謂符我所願。買舟同到金粟,參見和尚。問:「學人初入禪門,未知做工夫,求和尚開示。」和尚云:「我這裏無有工夫可做。要行便行,要坐便坐,要臥便臥。」師云:「蚊子多,臥不得時如何?」和尚云:「一巴掌。」師拜退,置疑不決七晝夜,經行坐臥無有間斷。至第七日下午,老和尚在康祖堂前過,師抬頭一見有省,便拜云:「某甲會得和尚掌中意。」和尚云:「道看。」師便喝,和尚云:「再道看。」師又喝,和尚云:「三喝四喝後如何?」師云:「今歲鹽貴如米。」和尚云:「走開不得,礙人路頭。」師禮拜退。日常自作主宰,活潑潑地,亦不請問,亦無疑情。至丙寅冬五峰為西堂,師豎拳云:「識得這箇,天下太平。識得這箇,天下爭競。如何決斷?」峰云:「這箇從甚麼處得來?」師便喝,峰云:「那裏學得來?」師又喝,峰便打;師再喝,峰又打;師喝兩喝,峰又兩打。眾謂:「老隱今日敗闕。」師云:「非汝境界。」繇是坐不得、臥不得,氣噴噴地平目而行,千人之中不見有一人,不見有身行。至次早課誦,維那鳴磬一聲,忽覺身在此。立課畢,仍舊而行,眾謂老隱著藥了。直至第三日上午,忽窗外一陣風吹入,寒毛卓豎,通身白汗,大徹源底。便知三世諸佛、歷代祖師、天下老和尚、情與無情,盡在一毫頭,了了分明,無二無別。不可舉似於人,自證乃知。心中甚喜,逢人即笑。人謂老隱被魔所著。師云:「非汝所知。」但記得經云:「若作聖證,即入群魔。」遂無喜色。尋常如舊。淑知師知師所得,謂五峰云:「此子徹也。」乃呼進寮云:「汝有悟處,試道看。」師云:「道即不難,只恐驚群動眾。」峰云:「但說何妨?」師打觔斗而出。峰云:「真獅子兒,善能哮吼。」後即出堂領火頭。一日老和尚與眾論敬鬼神而遠之。眾荅[A15]已,師亦在門外立,和尚云:「汝進來說看。」師進前豎火[A16]叉云:「離不得這老賊,近不得這老賊。」老和尚打云:「汝作賊會那?」師即拂乂出云:「賊賊!」丁卯夏,淑知與眾兄弟云:「今夏在此不得空過,[A17]己分事自家了卻。古人一切差別因緣,恐有錯訛。大家結箇頌古社,三日一次,一炷香為則,期畢呈上老人看看。或取舍是非,了然明白,亦不孤同住一夏矣。」眾曰:「可。」一期頌三十則因緣呈上,老和尚即點二十七則,時金粟一眾嘆服。纔知有隱元。庚午春,黃檗本寺請老和尚至山,師同回寺,乃三月十八日。老和尚云:「汝乃本處人,可領簿南行募化。」師即領命。至漳南,見東里王居士云。請老和尚到山之意。七月間又到潮州艸菴月餘。師衣衫襤縷,主人疑非黃檗緣事,不就,占二偈為別:「草鞋踏破[A18]已多年。半似風流半似顛。滿地黃金渾不顧,又拈白紙告青天。」其二:「試將冷眼向南看,世道紛紛化道難。三十年來無取舍,相逢盡是鐵心肝。」即回至漳。聞老和尚有答東里公書云八月初一歸浙,師遂空手歸山,益見山中淒楚不堪言,乃云:「檗山蒼翠疊層層,難掩孤貧一箇僧。堪笑化工又未瞥,春來秋去太忙生。」辛未春,龔夔友、夏象晉同石居士,請住獅子巖。癸酉冬,山中請馬峰費和尚主席,命師為西堂。師辭不得,乃就職。和尚上堂,師即問:「打著昔時舊痛處,於今猶恨棒頭輕。請師末頭一頓。」師打云:「舊瘡瘢上著艾。」進云:「恁麼則徹骨徹髓去也。」師曰:「如何是汝徹底意?」進云:「時清休唱太平歌。」和尚曰:「祗引得一半。」師即禮謝。一日諸禪人頌百丈再參馬祖一喝三日耳聾,黃檗聞之不覺吐舌因緣。師目之總未妥在,亦頌云:「一聲塗毒聞皆喪,遍野髑髏沒處藏。三寸舌伸安國劍,千秋凜凜白如霜。」呈上和尚,即圈出,帖在法堂示眾。陞座云:「吾有一枝拂子,是從上用不盡的。」顧師云:「汝作麼生奉持?」師喝云:「放下著。」和尚云:「再道看。」師喝便出,到方丈。和尚下座進方丈,師禮拜云:「適纔觸忤和尚。」和尚舉拂云:「汝且將去行持。」師接著便打一拂。和尚云:「將為報恩那?」師又打一拂,便歸寮。甲戌,仲春,辭和尚回獅巖隱靜。一日泉竭,慮無水難以居眾,在菴前大石上,仰觀南畔巖壁之下懸松翠茂,必有水焉。攀藤刪棘而上,果如其言。就壁筧泉砌路,得石巖間稍平處,堪以寓目,靜坐片時。謂龔居士曰:「此處可結團瓢。」士曰:「和尚曰可,某為之不難。」是秋重陽之日起基,冬畢工,移錫居之。丙子夏,本山耆舊同鰲江檀信,奉侍御林公書,請繼黃檗法席。師慮德薄言微,不宜應世,力卻之。眾等虔請再四,似不能免,姑許焉。巖下有側石如舟,遊客以不平為嘆。師云:「時節若至,自然平矣。」一夜在石中坐,持大悲咒三遍,默祝龍天:「此去黃檗,吾道大行,為山增色,此石可平為徵。」默坐注香歸室。次早黎明,徒良哉報云:「奇哉!石[A19]已自平。」師云:「不必說。吾祝[A20]已徵。」乃名為自平石。說銘為記曰:「匪石弗平,我心不誠。心既誠矣,其石自平。既平且誠,吾道大行。以此靈驗,刊石為銘。」又一夕,夢一老人長眉皓首,荷甑負囊而入。師云:「老老大大,負累若此,不亦勞乎?」彼即放下,出書幅單條并所負之物見贈而去。醒謂玄生侍者說者云:「斯乃吉夢,必有見徵。」月終果法通專使送大衣源流兼書一封,以表法信。丁丑仲冬,至山開堂拈香,以酬法乳。越明年開龍藏三閱春秋,以答賜藏之恩。庚辰正月八日建大殿,閱四載,山門寮舍頗備。甲申春往金粟省覲本師和尚,五月至天童掃老和尚塔,孟冬應崇德福嚴寺請。乙酉春,閩中通政還初馬公請住長樂龍泉寺。丙戌春,玉融鄉紳并本山耆舊接回黃檗,迄今又歷六載。虛度世間六十春秋,冒廁空門三十法臘,主持黃檗一十五載。示眾語錄十六卷,又錄二冊,《雲濤集》一冊,並行於世。然福薄,逢斯亂境,祗將身心衛護祖席。幸龍天佛祖之靈,法門如故。庶不辜檀信之請,聊答皇恩祖德之萬一云爾。偈曰:「六十年來夢裏行,夢中說夢可憐生。不知若箇惺惺者,一笑千差盡坦平。」
隱元禪師語錄卷第十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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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經文資訊】嘉興大藏經(新文豐版) 第 27 冊 No. B193 隱元禪師語錄
【版本記錄】發行日期:2024-11,最後更新:2024-08-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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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中有刺,笑裏藏刀。機鋒相觸,鬼哭神號。莫謂人天
J27nB193_p0270a06:皆罔措,流傳耳口轉腥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