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三峰藏和尚語錄序
開也闇,髫歲荷至人加策,初無所冥。會乙丑得假歸,從覺來先生急自研,始有醯雞之獲。自喻適志,將謂天上下樂無逾者。明年受事吳門,趨見三峰老和尚于萬峰之書屋,親承披揀,而後知尼山先師所云不踐跡亦不入於室,子輿氏所云二之中四之下,灼然有如是淺深。苟徒恃其天下莫能載、天下莫能破之意,自廣而狹人,幾不免斯文蟊螣矣。於是集都人士信道者,營建說法堂,勸請老和尚不倦開演。如是甚深之法,開獨聞,孰與夫一天下人共聞,萬世天下人共聞耶?閱六七寒暄,得語錄若干卷,廣錄若干卷。開勸請之心,方存乎見少,而庸人淺人輒見多,往往不能卒業,則約而取之,盡撤其寶几珍御,獨以狸奴面目對人,誠仁人孝子之志也。然水乳雜糅,非鵝王莫擇,以游夏贊《春秋》,孰有能勝其任者?開得罪,抵臨安,軍國清儲和尚忽郵書見招,且曰:「鼎沸若斯,雖有上至梵天之舌,無處向人,祗宜收先師狼藉之夜光,重胎明月,使方來有目者咸得與於清輝,不至守其一室,甘此長淪,是猶可及為者。公久在靈山會裏,先師遷化時,嘗貽書左右曰:『山僧有無數身前身後事仰託于門下。』公若不忘付囑,可不共伸一臂,擘破華山,倒出萬年流水乎?」開自顧非其人,何敢濫竽斯典?更禍亂相尋,梗與土之去未知所終,則亦姑留此一則,俟結集既成,附之編末,俾開千里萬里、千生萬生,不見有一步、有一時在老和尚門外,開不朽矣。或有過量人如嵒頭婆子,謂此結集亦不消得,直取而投之水火,當更益一重光彩。若祗守寒嵒異草青,掉頭不顧,仍為開二十年前同阬之土,非所願也。
時崇禎甲申夏五月朔序。
三峰和尚語錄序
和尚乘仰山塵剎之願,降神東震旦國,作天童長子。艱危百戰,死任綱宗。四十悟道,五十四開堂,六十三遷化,歷主八剎。門人記語錄三十卷,廣錄五十卷。示疾前半年,手命不肖弘儲結集。時得法弟子松陵周祗侍側,歎息再拜,以為至當。今[A1]已二十七年矣,猶凜凜退縮,不敢輕授簡牘,諸佛列祖鑒之。歲月荒忽,感時感疾。辛丑三月,手抄錄中稍平徑易曉人者為一編,使後五百歲劫火洞然之際,得瞻此清涼寂滅法寶。三世如來說法之式,龍騰雲變,無有定相。然天高地卑,川流嶽峙,確不可反覆倒置。以正合,以奇勝,兵者,聖人不得[A2]已而用之,猶然兼攬並到,況大統綱宗哉!楊岐會滹沱正脈,雪竇顯韶陽中興,廣大不違,從上精微。自我作祖,兩家典冊具在。商周禮樂大備之時,而執羲農[A3]已上之說,是知秋冬而不知有春夏也。子輿氏權衡諸聖,于伯夷、伊尹肯諾不全,唯時中至聖,則全身奉重,斯可以悟法式矣。有祖以來,乃有和尚。和尚道大不能容,棲棲皇皇,知者罪者,其惟春秋。不肖弘儲懼,取其易者為之。若夫結集艱重,在有力者。
弘儲敬述於靈嵒大鑒堂。
三峰和尚語錄目錄
- 卷第一
- 住海虞三峰清涼院語
- 住蘇州北禪大慈寺語
- 住杭州臨平安隱寺語
- 卷第二
- 住蘇州鄧尉聖恩寺語
- 卷第三
- 住蘇州鄧尉聖恩寺語
- 卷第四
- 住梁溪龍山錦樹院語
- 住杭州南屏淨慈寺語
- 住嘉興水西真如寺語
- 住蘇州松陵聖壽寺語
- 住蘇州鄧尉聖恩寺語
- 卷第五
- 廣錄
- 卷第六
- 廣錄
- 卷第七
- 廣錄
- 卷第八
- 頌古
- 卷第九
- 頌古
- 卷第十
- 頌古
- 卷第十一
- 五宗原
- 卷第十二
- 雜偈
- 卷第十三
- 法語
- 卷第十四
- 書問
- 卷第十五
- 書問
- 卷第十六
- 雜著
三峰藏和尚語錄卷第一
住海虞三峰清涼禪院語
乙丑元旦上堂。拈香云:「化被空山老更閒,臥雲誰道不朝天?生香一瓣呼嵩祝,聖德雍熙壽萬年。」乃插香就座,以拂子畫一畫云:「正月一夜半,子前有消息,殘冬[A4]已過新未交,個中一點誰拈掇?拈得出,是何物?」良久,喝一喝云:「百代舊山河,雙懸新日月。」
上堂。舉:「百丈和尚因黃檗問:『從上相承底事,如何指示於人?』丈據座,檗云:『後代兒孫將何傳受?』丈云:『我將謂你是個人。』便歸方丈。」師云:「過去諸如來,斯門[A5]已成就;現在諸菩薩,今各入圓明;未來修學人,當依如是法。」驀拈拄杖,卓一卓,云:「自餘閑雜事,俱為生死因。」
上堂。僧問:「如何得真慧現前?」師云:「聞板聲喫飯。」僧云:「如何得法性空?」師云:「洗腳上眠床。」乃舉:「教中道:『此見及緣,元是菩提玅淨明體。』祖師亦云:『六塵不惡,還同正覺。』」師召眾云:「信得及麼?若信得,止宿草菴,且居門外;若信不及,三峰且與你葛藤。」推倒几案,下座。
上堂。「一大藏教閑葛藤,千七百則絆殺人。三玄本無安排,五位何來等級?松風澗水自談玄,卻笑區區論權實。咄!未跨船舷,痛與三十。」
上堂。「山又青,水又綠,早便起,夜便宿。桃紅李白競紛披,看來春事十分足。無位真人手段強,西來大意傾十斛。堪嗟臨濟小廝兒,風流千古誠難續。」喝一喝,云:「白雪陽春,聊和一曲。」
上堂。僧問:「一人辦心,諸天辦供,未審辦甚麼心?」師云:「上人不可不會。」僧云:「某甲實實不會。」師云:「每日甚麼人將飯與你噇?」僧無語,師云:「你既無心我也休。」便下座。
晚參。「亂石危松護竹扉,住山人老共忘機,晝長無個消閑法,手弄潺湲濕衲衣。」顧左右,云:「大眾!若信三峰與麼道,未免隨流失炤;別更有商量,道個無端也不為分外。」
上堂。僧問:「如何是學人著力處?」師云:「轉身處看。」「如何是學人轉身處?」師云:「親切處看。」「如何是學人親切處?」師云:「你著力處最親切。」僧云:「這回不是夢,真個到廬山。」師云:「五老峰因甚𨁝跳?」僧擬議,師直喝出,乃云:「第一句薦得,大海江河盡放光;第二句薦得,逢著觀音問彌勒;第三句薦得,舌拄上齶。」驀卓拄杖一下,顧大眾云:「這是第幾句?」僧纔出,師便下座。
上堂。「三業清淨佛出世,腳腳踏著黃金地;三業不淨佛滅度,琉璃殿上難移步。立時貶向鐵圍山,落得身心處處閑。向上路,祖師關,也不易,也不難,饑來喫飯困來睡,肯把麻油樹上攤。」
上堂。舉:「臨濟示眾云:『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,嘗從汝等面門出入,未證據者看看。』時有僧出問:『如何是無位真人?』濟下禪床把住云:『道道。』其僧擬議,濟托開云:『無位真人是甚麼乾矢橛?』便歸方丈。雪峰云:『臨濟大似白拈賊。』」師云:「然則臨濟固是狼藉,雪峰也不應以賊心待天下尊宿,正令不行、拗曲作直,二俱不能無過。我當時若見,但道:『在和尚今日即得,恐後代傳持難免無弊。』看他活跳底無位真人,到這裏不得不垂首喪氣,具通方眼底如何相救?」良久云:「替三峰下得一轉,未必善因而招惡果。」
上堂。舉:「睦州和尚見僧來,云:『現成公案,放你三十棒。』」師云:「睦州無端走入屎窖裏,是你諸人還聞臭氣麼?」眾無對,乃云:「又爭怪得?」
結夏,上堂。舉:「法華舉禪師謁公安,公問:『作麼生是伽藍?』舉云:『深山藏獨虎,淺草露群蛇。』公云:『作麼生是伽藍中人?』舉云:『青松蓋不匝,黃葉豈能遮?』公云:『道甚麼?』舉云:『少年翫盡天邊月,老倒扶桑沒日頭。』公云:『一句兩句,雲開月露,作麼生?』舉云:『炤破祖師關。』」師云:「以大圓覺為我伽藍,身心安居平等性智,快活快活。怎奈生平參得聱頭禪,撞著聱頭如銕壁?雖然紛紜自彼,于我何為?先聖垂範,理契必同。畢竟二大老節文在甚麼處?若判得,塵沙諸佛、天下祖師不消一捏;若判不得……」卓拄杖一下,云:「謹白參玄人,光陰莫虛度。」
上堂。「莫犯舌頭路,休干心識情,只提三尺劍,揮落一天星。仰面峰如筍,低眉水作冰,問我西來意,石色湛空青。」喝一喝,下座。
上堂。拈起拄杖,云:「獨立絕殊方。」卓一卓,云:「其鋒安可當?前是佛殿,後是僧堂,大唐打鼓新羅聞,誰家漆桶夜放光?」
上堂。僧問:「如何是有句?」師云:「秋風訴愁絕。」僧云:「如何是無句?」師云:「寒月自多情。」僧云:「如藤倚樹時如何?」師云:「風月年年在,人心有變更。」僧拜倒,云:「可知禮也。」師乃拈起拄杖云:「還有不變更者麼?」良久,卓拄杖云:「待樹倒藤枯,再行檢點。」便下座。
上堂。舉:「臨濟祖師云:『大凡演唱宗乘,須一句中具三玄門,一玄中具三要,有權有實,有炤有用。汝等諸人作麼生會?』」師云:「苦哉!苦哉!若要安國安家,須是足兵足食。近來求個具信根底也不可得,三玄門怎能勾一踏到底?老僧今日不惜手腳,八字打開,請諸人排身直入。」喝一喝,云:「金剛腦後抽生銕,華嶽三峰倒卓空。」
上堂。「豁開戶牖,當軒者誰?坐立儼然,那容相度?南泉貓子胡狗,殺活全憑這副手,可笑臨濟白拈,天生一張惡口。」隨喝一喝,云:「當年陷了華山,壓倒八十一城,你輩茄子瓠子向甚處走?」
上堂。「衣拖五尺布,杖曳半山雲。香爐峰下看石虎渡溪,大師巷前聽寒風吼樹。有時爐邊煨芋,有時棹泛煙波。尊貴墮隨手撥開,末後句不勞提起。雖然如是,且道如何是老僧底主中主?」放下拂子云:「無限家私都說破,了無一法可商量。」
師誕日,上堂。僧問:「父母所生口,一憑和尚大脫空、小脫空。父母未生[A6]已前,口掛在甚處?」師云:「不可掛在壁上。」僧云:「學人大膽,敢道掛在壁上?」師云:「老僧小膽,怕爛卻。」僧云:「何不早道?」師連棒打下,云:「也不遲。」僧轉身便出。師召云:「闍黎。」僧回首,師云:「若作打會,入地獄如箭。」乃云:「山山青,水水綠,眼見耳聞,千足萬足,不消歇卻。攀緣染淨、凡聖取舍、有無諸念,不消拈卻。四大、五蘊、十二處、十八界、和合諸入,一任朝悠悠、暮碌碌,自然進用罔涉離微,退藏不遭諸惑。何須大脫空、小脫空,花簇簇、錦簇簇,粧點父母未生[A7]已前本來面目?」良久,云:「谷,谷。」便下座。
上堂。舉:「南院示眾云:『赤肉團上,壁立萬仞。』有僧出云:『赤肉團上,壁立萬仞,豈不是和尚語?』院云:『是。』僧便掀倒禪床,院云:『這瞎漢亂統。』便打。」師云:「大小南院被這僧拶得熱忙,人人盡道勾賊破家,爭知是養子之緣?善舞太阿劍,決定無手厄,南院有之;慣編猛虎鬚,必有全身策,這僧有之。而今諸方病在膏肓,三峰若不發藥,便道死而不救。」喝一喝,云:「雖然兩不相傷,爭奈二俱弄險?」
上堂。「嵒頭未會末後句,打碎虛空入爐鑄。德山死活總不知,只解肚饑托缽去。惹得兒孫錯主張,打瓦鑽龜猛窺覤。我今為君明啟意,吐出箇中真味趣。黑漆缽盂纔出囊,遇飯隨時下匕箸。山為家,雲共住,唱罷吳歈歌白苧。」
上堂。「擊磬衛,取瑟歌,聖人之教原無多。拈起花,倒剎竿,分明道了莫顢頇。住住住,庭前柏子樹。直直直,大佛小佛空山石。若還拈起便擲,豈止五千退席。」
除夕,小參。「道不在內,道不在外,別有生涯,屙矢見解。燈籠跳入露柱,心實能容;佛殿走出山門,智通無礙。舊臘今宵送,新春明日迎,兩年新舊事,一併付鐘聲。」
丙寅歲朝,上堂。拈香畢,乃就座,云:「白雲高臥[A8]已多年,嬴得身心迥出纏,隨例元正爇沉水,自慚無德頌堯天。諸仁者!衲僧分上,尊貴天然,一住此山,大忘人世。溪流菜葉,偶然脫賺諸方;缽貯松花,儘可團圞一室。晨鐘夕板,未嘗失候違時;嶺月巖花,各自飛光美彩。若謂無心是道,何異掘井陷人?更言有得為宗,不免守株待兔。山僧有口,終不謾人,汝輩莫漫思惟,打入陰界。」卓拄杖三下,云:「從來古路如弦直,著腳何非化國民?」下座。
上堂。拈起拄杖,云:「豁開聖賢閫域。」卓一卓,云:「流出音聲佛事。河裏水,天上月,曩謨佛,乾矢橛,大士耳根頑,韶陽口門闊。看他兩個人,竭盡老婆心,那事如何說?」擲拄杖,下座。
上堂。「即心即佛,將謂猴白。非心非佛,更有猴黑。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,斬斷葛藤窠,勘破維摩詰。咄!互換機鋒,神出鬼沒。」
上堂。僧問:「如何是第一玄?」師云:「不是涅槃心。」「如何是第二玄?」師云:「亦非正法眼。」「如何是第三玄?」師云:「三世諸佛只言自知,六代祖師有口難宣。」僧作禮,師云:「汝既知時節,吾今不再三。」乃舉:「盤山云:『向上一路,千聖不傳。』慈明云:『向上一路,千聖不然。』徑山云:『向上一路,熱碗鳴聲。』」師云:「不傳不然,熱碗鳴聲。我今無說,汝亦無聞。」下座,以拄杖旋風打散。
上堂。「三百六十骨節,皎皎凝虛碧;八萬四千毛竅,澄澄發皓彩。逆底順底,著著趁玄機;是底非底,頭頭超方外。山河大地、草木叢林,盡是恒沙劫千佛之數。信得及,貧兒暴富;信不及,三峰話墮。」
上堂。「百千萬億華藏界,信手拈來只一束。夜來埋向虞山巔,天上人間作眼目。好醜難逃這一機,雙泯互存無背觸。猊絃鼓斷少知音,他年留待鸞膠續。」
上堂。「本色住山人,且無刀斧痕,殿上考鐘伐鼓,聲聲寒滿耳門,驗人端貴知音,聽響終非莽鹵。」驀拈竹篦,云:「背不背兮觸不觸,誰信先天為心祖?」
晚參。僧問:「如何觀音玅智力?」師云:「插下金剛頂上鍼。」
上堂。「老僧終日與諸人同起同住、同語同嘿,全無一點奇特處。但有一件奇特處,不得不告報諸人。諸人極力思量,到無思量處起心動念,便不穩貼。老僧在無思量處起來,千思百量,不妨喫得飯、屙得矢。」
上堂。「先炤後用,莫從鏡裏迷頭,須信頂門有楔;先用後炤,正遇黑風暴雨,還知冷月疏星。炤用同時,陣裏飛砂,刀頭具眼;炤用不同時,東影旗旛,西藏砲弩。」喝一喝,云:「須知晝伏夜行,不得隈刀避箭。」
上堂。「心不是佛明如日,智不是道黑似漆。大丈夫,須猛烈,既然拈卻佛祖機,因甚抱守繫驢橛?直中曲,曲中直,要平不平憑秤尺。」
上堂。「國師三喚,當陽明皎皎。侍者三應,遍界黑漫漫。最喜是生死煩惱,可惡是菩提涅槃。人間月半,天上月圓。咄咄,鼻孔撩天不著穿。」
上堂。「爛炒銕釘盛滿缽,夜來托出新羅國,遠來人事非等閑,秪許供僧莫供佛,指天指地自稱尊,撞到雲門無折合。」
上堂。「從上來事,匪從人得。截下左臂,天地懸隔。擬欲安心,紛然打失。捉摸至今,空無所得。咄!休去歇去,眉橫鼻直。誰恁麼道,白拈老賊。」
上堂。「金槌未動,曠然繩墨之外;玉麈才揮,縱橫得大自在。老僧一物不為,闍黎明辨去來。菩提涅槃等名,是從淨法中得;貪愛取舍等名,從穢法中得。淨穢兩忘,掃蹤滅跡,任運相將,不可陪法雲隨處起風雷。」
上堂。拈起拄杖,云:「鎮海明珠,只有一顆,仰山不來,深藏待賈。」卓一卓,云:「東寺驀地捧出,炤破山河萬朵。」
上堂。「若論此事,如迅雷貫頂,掩耳不及,吐出清風,一條鑌銕向須彌頂上一槌,金剛山下透脫,倒卷虛空,萬仞壁立。若是臨濟嫡骨兒孫,便解向獅子口裏敲牙、驪龍脊上揣骨,賓主互換,通身縱奪,末後句裏出身,威音王前過活。還有如是操略者麼?出來與老僧相見。」(問荅不錄)
住蘇州北禪大慈禪寺語
上堂。「蕭條古寺傍城隈,萬戶吹煙曙色開,獨坐雲堂無客問,西山相逐送青來。諸仁者!無情運用,舉足則步步通塗;有識興慈,逐念而塵塵障道。爭拾池中之礫,遺下明珠;偶迷鏡裏之頭,遂忘本體。」拈拄杖畫一畫,云:「若不畫斷,早見葛藤遍界。」
晚參。「此事喻如蘇州一座城總有六門,門門有路通達往來,若閉塞五門,教人總向一門出入,途路中不免反添之遶,不若隨方來者隨入一門,翻得徑捷。然雖如是,饒你得到蘇州城裏,要來北禪寺參見老僧,更須問過地頭人始得。不然,十個五雙往往蹉路在。」
上堂。「假使有人能化三千大千世界滿中眾生令行十善,不如有人于一食頃正思此法,過前功德不可為喻。當爾之時,識智俱空,名體咸寂,誰為計功?誰為量德?又喚甚麼作此法?」良久,喝一喝,云:「不解順風撒沙,那能衣錦還家?」
上堂。「胡亂三十年,不曾少鹽醬,到處行腳,也須帶眼。古今盡道得大機,北禪看來全不像。若論百丈門風,豈可預搔待癢?」拈起拄杖,云:「看!看!用時便用絕商量,方信臨機原不讓。」
上堂。僧問:「佛祖公案只是一個道理,因甚有明與不明?」師云:「昨日開元石佛放光,有者道青、有者道黃、有者道黑,道白、道赤,一總不定。」僧云:「和尚也是熟處難忘。」師呵呵大笑。良久,乃云:「于心所生即名為色,知色空故,生即不生。盡大地是正法眼藏、盡大地是涅槃玅心,實相無相微玅法門從甚處入?」喝一喝,云:「更須買草鞋行腳始得。」
上堂。「天上不能容,地下著不得。鼻孔海天寬,耳門鍼眼窄。未問著,先[A9]已頭紅面赤。畢竟是甚麼人?達磨曰:『不識。』觀世音菩薩將錢買胡餅,放下手來是一塊黃石。會麼?」揮拂子,下座。
上堂。「頭上是天,腳下是地,青山自青,白雲自白。會也,有粥喫粥,有飯喫飯;不會,草鞋錢且置,粥飯錢甚麼人還?」良久,云:「劍去久矣,爾方刻舟。」
上堂。「綠槐絲吐掛青蟲,恰恰珍禽冷冷風;縱是三千廣長舌,個中消息最難通。」曳拄杖,下座。
上堂。「有佛處不得住,百歲翁翁失卻父。無佛處急走過,海壇馬子似驢大。三千里外,逢人不得錯舉。一字是一字,一句是一句。恁麼則不去也,世情無真,佛法無假。摘楊花,摘楊花,攪得身心亂若麻。老趙州沒來繇,輸嬴豈在東司頭。」
上堂。「無法可說是名說法,烈焰堆中試請下腳。三世諸佛一腳,歷代祖師一腳,北禪今日也是一腳。現前大眾!還有不惜娘生腳板者麼?」一僧纔出,師連棒打退,云:「是甚麼所在?你也要插隻腳。」便下座。
上堂。「門外有大路,秪要大踏步,一步是一步,直透長安路。」喝一喝,下座。
上堂。「未透祖師關,錯過大好山。踏著大好山,有甚祖師關?」
上堂。「大棒打老鼠,驚起鄰家睡。本末悉歸宗,何用尋言語。」
上堂。「今朝四月廿九,受用頭頭皆有。葛衣自抹清風,蒲扇信翻輕手。朧朧睡眼糢糊,落落精神抖擻。偶爾曳杖出門,隨處看花看柳。」
上堂。「竿木隨身,逢場作戲。始從鹿埜苑,終至跋提河。于是二中間,未曾說一字。後來缺齒老胡,分皮擘髓,一出又一出。拖到而今,陽春易和,白雪難齊。門槌拍板,忍俊不禁。道:『嗏。』諸人還委麼?」良久,云:「原來駐雲飛也不識。」
上堂。「三轉法輪于大千,其輪本來嘗清淨,北禪寺裏一日兩餐餿饡飯,禪和家人人肚裏七上八落,今早添得一餐白粥,便見穩貼貼地,真不掩偽、曲不藏直,現在可驗,謾我不得。」拈起拂子揮一揮,云:「見麼?」良久,云:「我且謾你這遭。」便下座。
上堂。「何方聖者?甚處靈祗?秤盤上分斤定兩,筭筒邊橫千豎百。于食等者,于法亦等;于法等者,于食亦等。觀世音菩薩將錢買胡餅,放下手來卻是饅頭。因甚佛殿山門全歸肯諾,燈籠露柱猶自沉吟?」良久,云:「此意幽深。」
上堂。舉:「雪峰和尚示眾云:『盡乾坤是個解脫門,把手拽,不肯入。』」師呵呵大笑云:「自累猶可,莫累他人。七百眾善知識,幾時跳出這個解脫坑?」
上堂。「鬧市裏天子,百草頭老僧,在人王,人王中尊;在法王,法王中尊。偶然夜戶不閉,撞入個白拈賊,一眾驚懼不睡。依律合得何罪?」眾無對,乃云:「不可便恁懡㦬放過。」
上堂。「西來大意,非小兒戲。千七百家,各逞絕伎。拖到而今,展轉埽地,略較些子。庶幾臨濟捱拶將來,依然驢屁。玄要橫豎是三,主賓死活是四。縱有孝子慈孫,信你實情難事。要知容易為人,請觀近代禪肆。舉了便恁會了,何必苦他心志。此是誠諦之言,聽與不聽在你。」
上堂。「窮諸玄辨,若一毫致於太虛;竭世樞機,似一滴投于巨壑。眼前綠水,背靠青山,一夏與麼去也覺好過。倘或日出事生,未審作何向當?」良久,云:「豈不個個英靈?」
上堂。「腳腳踏斷烏鵲橋,步步不從雲裏走,自從換得金剛眼,物物都將腦後看。問著便轉,牙如利劍,口似血盆,信口道來,七石缸,門裏大。細而論之,一即是二,二即是四,紅白琉璃月下看,一雙和影迸人寒。豈有如是事?豈無如是事?重之疊之,四即是八,八即十六,一二以至千萬不可說轉,貓兒𨁝跳上層樓,尾上研槌翻霹靂。如何是佛?」良久,云:「[○@塑],且說到這裏,莫被諸方簡責。」
上堂。「人之嘗情,一時難改。逆則生嗔,順則生愛。」喝一喝,云:「學道貴除心,何惜這皮袋?」
上堂。「年年冬寒夏熱,朝朝夜暗晝明,使得十二時辰,看看能有幾人?」喝一喝,云:「太平本是將軍致,不許將軍見太平。」
上堂。舉:「南泉云:『文殊、普賢昨夜三更起佛見、法見,各與二十棒,貶向銕圍山。』」師云:「近日有從銕圍山來底衲子麼?我不問你禪道、佛法,秪要問你二大士起居安樂否?少病、少惱否?」眾無語,乃云:「莫謾山僧好。」
上堂。舉:「茱萸把一橛竹,上堂云:『還有人虛空裏釘得橛麼?』時有靈虛上座出云:『虛空是橛。』茱萸便打。靈虛云:『莫錯打某甲。』茱萸休去。」師云:「靈虛不道無,未免性燥。你看他古今善知識,那個便肯放得下這一橛?老僧非是倚勢欺人,往往知而故犯。雖然,茱萸休去,未可全信。」
小參。「古意不可得,蕭然四座僧,簷牙無燕雀,赤日印空庭。治世語言、資生業等皆與實相不相違背。不可得意則不問,日印空庭事若何?」乃云:「苔文鏤石古,草帶篆簾青。」
上堂。「釋迦[A10]已滅,彌勒未來。北禪三門,早閉晏開。但見頻出入,知他才不才。莫怪老僧閑管事,要須分辨墨和煤。」
上堂。「森羅及萬象,一法之所印。凡所見色,皆是見心。澄潭月影,靜夜鐘聲。一處真,千處萬處一時真。」喝一喝,云:「幾多癡男女,茫茫古到今。」
住杭州臨平安隱禪寺語
上堂。纔白椎,師以拄杖橫截,云:「千佛下口不得,歷祖一場敗缺,今日直下拈來,依然是赤骨律。此事如干將莫邪雙腕並運,如冰花、若火燄,向報化佛舌根下一截,正好銷兵鑄钁,樂過平生。只今還有具如是操略底漢子麼?出來與安隱相見。」問荅畢,乃拈拂子,云:「釋迦老子得這消息,便會指天指地,末後露出雙趺;西天四七、東土二三得這消息,便會說偈傳心,以空印印空印水。臨濟得之而棒喝,雲門得之而鑒咦,溈仰向有無處吹火,洞山于睹影處我渠,法眼在曹源一滴水荅曹源一滴水處唯心,新安隱一齊收在拂子頭上。且道拂子頭上是甚麼道理?」擲下拂子,云:「久立眾慈,伏惟珍重。」
晚參。「賓主相逢為對揚,神機一著好商量,定盤星子難移動,卓午高竿隱太陽。」舉:「臨濟同普化赴施主齋次,濟問:『毛吞巨海,芥納須彌,為是神通玅用?為是法爾如然?』化踢倒飯床。濟曰:『太麤生!』化曰:『甚麼所在,說麤說細?』次日,又同赴齋,濟問:『今日供養何似昨日?』化亦踢倒飯床。濟曰:『得即得,太麤生!』化喝曰:『瞎漢!佛法說甚麼麤細?』濟不覺吐舌。」師云:「普化霸力橫施,但禪王化不忘成褫之記,可見賓則始終賓,主則始終主。臨濟使盡軟頑,不聞雷聲動地,微見冷芒逼斗,致令後代兒孫點簡,不知向阿誰吐氣?」良久,云:「安隱今日挽古回今,轟個霹靂去也。」便下座。
上堂。舉:「世尊一日陞座,文殊白椎云:『諦觀法王法,法王法如是。』世尊便下座。」師云:「文殊見小欲速,世尊將計就計,若作佛法商量,分明是小兒戲。山僧路見不平,拈拄杖云:『要打他家師弟。』還有為二老出氣者麼?」良久,卓拄杖一下,云:「諦觀法王法,法王法如是。」便下座。
雲門澄和尚終七燒香。「翻大海作漚,繩繩開洞水之源;卓玅高為杖,籍籍振雲門之價。正見誕子化生之盛,何期推爺滅祖之歸?布袋藏鴉,四十九日[A11]已前尚噪;銀碗盛雪,三十二傳之後光生。玉線牽來,今日是渠前日我;繪圖留下,紙間頂相背間毛。阿師儼在孝堂,古佛嘗居顯聖。繇偏入正,今日痛哭于無從;以正為偏,將來莊嚴于玅覺。俾石頭之路永滑,代起群猊;令威音夜半正明,嘗懸慧日。」
上堂。以拄杖作半個圓相云:「圓不圓,直不直,若人道得出,與你做相識。」良久,卓拄杖云:「長相憶,只有這個賊。」
上元,上堂。「繁鉦雜鼓夜駢闐,火樹星橋燦遠天,誰把娘生雙白眼?看到威音更那邊。」(舉公案不錄。)
金粟老和尚送僧伽黎至,上堂。專使出問:「佛佛授手,祖祖相傳。佛佛授手即不問,如何是祖祖相傳底事?」師云:「金縷分明說向人。」使禮拜,師云:「三十棒留與老和尚打。」乃舉起衣,云:「自從多子塔前籠罩迦葉,遂使至今在雞足山前冷坐;黃梅室裏遮圍六祖,致令馬駒腳下熱鬧不休。」復展開,云:「今日遞代相傳,送向安隱堂前。仔細看來,只好裹三十年前底破草鞋。」放下,云:「若是釋迦老子、金色頭陀、大滿大鑒出來道:『內傳法印以契證心,外付袈裟以定宗旨。』正好劈脊一棒,用酬金粟堂上本師和尚法乳之恩。還有旁不甘底,從金絲裏出頭、布縫中吐氣者,出來與佛祖雪屈。」時值迅雷一擊,師云:「一聲雷送千山雨,大地春風花自香。」卓拄杖,下座。
佛涅槃日,上堂。「頂門突眼非為正,槨裏呈趺未是全,八斛四斗亂拋撒,二月重圓又一年。」舉:「世尊于雙林將般涅槃,以手摩胸,告眾曰:『汝等善觀如來金色之身,瞻仰取足,勿令後悔。若謂吾滅度,非吾弟子;若謂吾不滅度,亦非吾弟子。』」師云:「我當時若在,好與一棒打殺,免得臨末稍頭生事一上。」豎起拂子,云:「會麼?切怪他有頭無尾。世尊右脅累足,泊然而化,即入金棺。爾時迦葉尊者後至,世尊于棺中露出雙趺示之。」師云:「我當時若見,以杖叩其脛。」放下拂子,云:「只為他有尾無頭。此時金棺涌于虛空,高七多羅樹,化火自焚,得舍利八斛四斗,流布人間天上。」師喝一喝,云:「猶未許渠在。即今二月十五佛般涅槃之日,這則公案還有人緇素得出麼?若緇素得出,速來道取。」良久,卓拄杖,云:「杏花含雨濕,柳眼帶煙嚬。」
晚參。「入得安隱門,得到安隱地;既到安隱地,莫問西來意。」
解制,上堂。舉話畢,乃楖栗橫肩,云:「杖頭山色花間滴,腳下泉聲雨後多。」便下座。
歲戊辰,翁方伯、馮節推諸檀護請開堂。拈香畢,乃就座,云:「新天子登極,廓矣無為;舊安隱重來,頹然尊貴。夜犬吠花梢之月,那識太平?朝龍噓石洞之雲,豈知神用?老僧只解著衣喫飯,何勞舉拂拈椎?所以,曹山曰:『披毛戴角是類墮,不斷聲色是隨墮,不受食是尊貴墮。』覺範曰:『垂衣裳而天下治者,堯也。』須知尊貴一路自別,此曹洞宗旨也。茲因聖君御曆,特拈尊貴之旨以見皇風,還有人向個中實證者,出眾唱和太平,助宣聖化。」問:「如何是類墮?」師云:「鼻下無繩,滿山青草。」進云:「如何是隨墮?」師云:「倒跨白牛,橫吹短笛。」進云:「如何是尊貴墮?」師云:「人牛歸去,月落前溪。」進云:「曹洞旨趣[A12]已蒙垂示,濟上宗綱又如何?」師打,云:「向這裏會,不妨尊貴。」遂卓拄杖一下。舉:「臨濟大師曰:『沿流不止問如何,真炤無邊說似他,離相離名人不稟,吹毛用了急須磨。』」顧左右,云:「且道如何是流?此從截斷兩頭,中間突出乾慧中發來,逆流而進,中中流入,為向上更有許多事在,所以不止。從玄入要,以至主中主尚有見在,豈非真炤?雖則無邊,然只好似他而[A13]已。若是透過[A14]已前,則離相離名,何者為人?只是你那悟處,到這裏透過一切,故悟不能稟。此處與曹山尊貴相似,更要吹毛用了急須磨始得。故曰:垂衣裳而天下治者,堯也。」復卓拄杖三下,下座。
示眾。「機先一向,是汝諸人安身處;先機一著,是汝諸人立命處;其間左之右之、或伸或縮,是汝諸人踏腳處;末後一句,是汝諸人出頭處。」
晚參。「舉一不得舉二,放過一著落在第二,此是睦州骨髓乾峰的訣。雲門雖解虎口橫身,也是間道小卒;乾峰善能倒轉旗鎗,也是背水設陣。若到安隱門下,個個要渠失二落三、去一墮五,三大老驀直相逢,人人叫冤叫苦。會得者,出來把手共行,平分半座;其或不然,一即是二、二即是四,也是紅火叉相打,只好一次。」
晚參。舉:「大覺參見臨濟,濟舉起拂子,覺敷坐具;濟擲下拂子,覺收坐具,參堂去。僧眾曰:『此僧莫是和尚親故?不禮拜又不喫棒。』濟聞,令喚覺,覺至,濟曰:『大眾道:「汝不禮拜又不喫棒,莫是老僧親故?」』覺珍重下去。」師云:「二大老靴中指動,水底魚行,且道那個是賓?那個是主?直饒虎兕出于柙,爭奈龜玉毀於櫝中?縱然缽裏藏龍,又見風雷過峽。」
靈鑑法主到,上堂。「客從臨平來,貽我一編雪,字字古人心,讀之寒凜冽。」喝一喝,云:「當年第一座,早[A15]已為君徹。」(丙寅冬制法主曾克安隱首座。)
上堂。秀初居士纔出,師問:「昔大溈和尚道:『有句無句,如藤倚樹。』你作麼生會?」士以手橫一橫,云:「劃破虛空一條血路。」師云:「忽然樹倒藤枯,畢竟句歸何處?」士云:「拄杖依然亙今古。」師云:「溈山呵呵大笑歸方丈聻?」士云:「重疊關山。」師連打三棒,云:「也不屈著你。」良久,復云:「大溈空裏釘樁,安隱兔頭截角,雖然總是尋嘗事,千古輸他手段高。」
晚參。僧出作禮,師云:「萬法歸一,一歸何處?」僧云:「今朝早是臘月初三。」師云:「古人道:『青州布衫重七斤。』是同?是別?」僧云:「一滴水,一滴凍。」師云:「如何是奇特事?」適殿上開靜,僧云:「鐘聲咬破七條。」師乃云:「今日臘月三朝,鐘聲咬破七條,露柱滴水滴凍,燈籠不敢聲高。奇特果然奇特,拄杖莫漫肆驕,老僧倚老賣老,讓與風流年少。」下座。
三峰藏和尚語錄卷第一(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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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經文資訊】嘉興大藏經(新文豐版) 第 34 冊 No. B299 三峰藏和尚語錄
【版本記錄】發行日期:2024-11,最後更新:2024-11-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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