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水鑑海和尚六會錄序
從上祖師,遞代出興,師師授受,莫不資承師力,提持策引,脫去知解,機辨縱橫,皆是師之提獎而然也。是以白雲端和尚曰:「今之學者,須假悟始得,悟了須遇人始得。」斯乃警誡學者之要言也。然衲子資性,各自天成,不假策引而能開悟,或乘願力而出興於世,機智現前,但藉師名分而行化,不費師之鹽醬者,蓋有見確悟真,得師乘之機用而發揚之,所以遇人也。衲子資稟之非同,不可以類推者矣。如天童悟老人,中年脫白,始自銅棺徹證,大地平沉,宿智現前,不假師力,雖受禹門傳之囑,迅機橫縱,傳亦不能挫其鋒,此則資勝於師者矣。如徑山容和尚,早年穎悟,徹證心源,九載雲門,未悉所懷,後參悟和尚於越之吼峰,頭顱擊破,脫去礙膺,如龍泉出匣,當鋒莫犯,所以遇人也。獨冠敬和尚,參悟老人於天童,諮以「不著佛法僧求,當何所求?」悟便打,相依數載,未得契入,及見徑山容和尚,鉗鎚之下,徹透根源,後於出世,凡接衲子,酬機捷疾,莫可嬰其鋒,豈非得遇人之效也?水鑑海公,其有宿稟之資,二十脫白。初遊講席,凡教乘典集,一經御目,便能宣演,體究性源,劃然開悟。後嗣獨冠敬和尚,始從同事徑山容老人,遜志輔敬弘化,不費腕力,得此勝嗣,亦前緣之不可測者矣。然公之出興於世,皆宿乘願力,為法忘形。每念宗風衰謝,法弱魔強,特為排難斥非。戊戌,始聞法鐵佛,次闢天王寺,復興黃龍地藏。丙辰,武林藩臺士楨李公,傳檄嘉禾尹崇興盧公,以公語錄十卷,送八楞嚴,隨藏流行。又遺文盧公,及武原令素仁張公,請住金粟廣慧寺,次遷棲賢,六座道場,天王悟故址勉力復興,不勝勞憊。公之任法弘宗,不顧危亡,詎非願力使之然歟?庚午夏,復以六會餘錄,并前所刻,再訂合編二冊。余展閱之,其發揚宗要,言言見諦,不唯克紹先猷,堪為後昆之法式,是以為之序。
康熙二十九年庚午六月望日,古杭太璞山東蓮寺鴛湖古風行然題
水鑑海和尚天王語錄序
劉經臣《明道篇》曰:「世尊拈華,而玅心傳於迦葉;達磨面壁,而宗旨付於神光。六葉既敷,千華競秀,分宗別派,各有門庭。」荊南天王禪師,自貞元、元和間,振鈴鶴澤,卓錫荊湖,於時蔭法雲而曜慧日,靡不出火宅而濯清涼,迄今智炬雖微,宗風不墜。昨入天王古寺,得瞻水鑑和尚,乃知天童法裔,逼真臨濟兒孫。時叢桂飄香,特舉無隱公案,幾如啞子說法,木人對語。嗣後讀其語錄,恍然頓悟,因思古德接機,傳心諭法,或瞬目揚眉,擎拳舉指;或行棒坐喝,豎拂拈棰;或夾矢持叉,輥毬舞笏,靡不脫盡筌蹄,直指機要。以觀今日師之指點,全體機用,所謂一馬蹋殺,方知獅子窟中;梅子熟時,誰識蓮華座上?吹毛劍條條血痕,塗毒鼓聲聲刺淚,義味俱亡,中邊甜徹,當下透脫,溷地圓成。讀斯錄者,自有醒焉。余日坐煩惱障中,正恐鞭鞴難施,若謂打鼓弄琵琶,愧是鈍漢。
順治十六年己亥上元日,
湖廣荊州府推官葉南生頓首拜撰
水鑑海和尚天王語錄序
貞元、元和間,人間佛理悉顯宗風,唯楚燈缽猶盛,微直挺生其際,鍾湘澤之靈者也。一時荊湖鼎朗之間,晃晃燈明,如天王、天皇、龍潭、藥德夾山,諸方獰龍香象授衣付缽者,遂如日、如月、如星,燦五葉兒孫幾半天下矣。嗣是以還,載微載著,似以楚俗不勤修證、不愛碑版而頓迷失之,致令天王之裔盡屬天皇,遂成淆訛。向與報菴菴主、東旭諸禪偶一考證,慨然有如許兒孫猶迷卻祖父之歎。夫卷冊易淆,山水道場難沒,即今天王城西、天皇城東,以別則十里而遙,以確則一城而近,況龍潭、德山晃晃照人間者乎?今天王燿靈,乃得水鑑和尚闢開荊蔓中興道場,日提拂玄唱其間,於時法豕豚衝、緇素雲涌,師為資權顯實、拔楔抽釘,取合口猶塵者,使人言下便見,遂得語錄若干卷。念荊人昔時宗風歇絕,失迷衣珠,再舉馬祖之機用,所謂不歷漸次、不假修持,荊人信悟,如天王親承說法矣。師以余際世變,山中結茅,將謂此事亦有依俙,不知世變後田荒賦累、歲洊軍興,無如皮囊何?愧摸此中鼻孔不著矣。聊為序緣起若此。
江陵報菴王文南熏沐拜撰
水鑑海和尚六會錄目錄
- 卷首
- 序(三)
- 卷一
- 住荊州鐵佛禪寺語錄
- 卷二
- 開荊州天王禪寺語錄
- 卷三
- 住揚州地藏禪寺語錄
- 開鄂州黃龍禪寺語錄
- 住漢陽棲賢禪寺語錄
- 卷四
- 住嘉興金粟山廣慧禪寺語錄
- 卷五
- 機緣
- 佛事
- 卷六
- 偈
- 卷七
- 贊
- 卷八
- 題跋
- 尺牘
- 卷九
- 行狀
- 傳
- 卷十
- 記
- 序
- 告文
- 祭文
- 碑文
- 附
- 天王沙翁和尚紀略
- 天王寺中興碑記(二)
水鑑海和尚六會錄目錄終。
水鑑海和尚六會錄卷一
住荊州鐵佛禪寺語錄
師順治十五年戊戌四月於漢陽受請,六月十八日進寺。
三門。「潑天門戶迥無闌,任爾諸人去復還。新長老到此又如何道?信步施為多意氣,等閒蹋破上頭關。」
佛殿。「崔嵬古殿白雲中,覿面無私見大雄。叉手不須重說偈,一爐香散起清風。」
方丈。「既到者裏,如何通信?」卓拄杖曰:「一條拄杖攪滄海,令彼魚龍知性命。」
法座。「斯座高廣,斯道玄玅,不遇其人,俱為虛設。今日要見其人麼?龍袖拂開全體現,象王行處絕狐蹤。」
拈香。「此一瓣香,樞機天地,化育群品,奉為
今上皇帝祝嚴萬壽,恭願萬邦歸至化,四海樂清寧。此一瓣香,蕩蕩乎民無得而名焉,奉為闔朝文武、天下官僚,伏願至人無己,天下為心。此一瓣香,迦葉師兄得處只恐依俙,諸方老師悟時未必親切,今日山僧腳蹋實地,信手拈來,奉為傳臨濟三十三世前住湖州府靈山、見居漢陽府棲賢獨冠敬和尚,用酬法乳。」白棰畢,師喝一喝,曰:「百千法門、無量玅義一齊奉施了也,若也不會,不妨請問。」僧問:「法席荊南千古在,今朝又見振宗風,如何是奪人不奪境?」師曰:「漁翁醉臥蘆華裏。」「如何是奪境不奪人?」師曰:「眼開不見舊山河。」「如何是人境兩俱奪?」師曰:「雲封巴峽人蹤絕。」「如何是人境俱不奪?」師曰:「雨過巫山起臥龍。」僧曰:「料揀[A1]已蒙師指示,開堂祝國又如何?」師曰:「鵰弓[A2]已挂狼煙息,萬姓謳歌賀太平。」乃曰:「火雲炎日燒晴空,萬象森羅汗如雨,無位真人總不知,鐵牛夜半生言語。今日分明舉似君,大道迥然絕寒暑,所以不逐四時凋,能為萬象主,包括古今而無去來,含吐十虛或現大小,人人本自圓成,處處全彰萬有,不須此外更加求,屈指三三原是九。」拈拄杖,曰:「鞭起三聖瞎驢,放出大雄猛虎,臨濟德山立下風,外道天魔錯亂走,荊南法道大興隆,皇王願祝天長久。」結棰,下座。
上堂。「絲綸垂處無他意,一得錦鱗便自休。破浪來,早上鉤,無邊風景任優游。」以拂子作釣勢,曰:「有麼?有麼?」一僧出眾便喝,師曰:「擬釣鯨鯢沉巨浸,卻嗟哇步𩥇泥沙。」
誕日上堂。僧問:「不問聖與凡,如何是當人立命處?」師日:「石女著靴水上立。」進曰:「既無滅,又無生,因甚又有十月十二日師誕?」師曰:「木人攜杖火中來。」乃曰:「自落閻浮四八年,幾回骨露又皮穿。而今思枕幽碞上,豈料天王業債牽。業債牽來無限意,拖泥帶水接人天。」豎拂子曰:「還見拖泥帶水處麼?」良久曰:「相逢不遇調羹手,孤負梅華又一年。」
立職事,上堂。「冷落祖庭,今日復開,相扶須藉好手,敲唱全賴英才。好手出也,法苑叢中增秀色;英才來也,山僧舌上起殷雷。濟北宗風振荊楚,馬師暗地歎奇哉。且道那箇是好手?那箇是英才?」顧眾曰:「對面不須重舉似,傲霜方見歲寒梅。」
結制,上堂。「此者開爐,大約不似諸方,蓋是鐵佛法席傾頹久矣,於今特地冷灰忽燄,實為希有。雖然,四大部洲人及鬼神、佛及菩薩盡皆聞名,遠造此勝會,扇爐底扇爐、添炭底添炭,以致同聲而為歌曰:『爐鞴開兮望風來,紅燄猛兮絕塵埃,聖兮凡兮俱不立,更將何處著疑猜?』汝等還覺額上汗流麼?」
含石薦親,請上堂。僧問:「紅爐烈燄,威風凜凜,向上宗乘,請師垂示。」師曰:「三十三天撲帝鐘,打刀須是邠州鐵。」進曰:「是和尚宗?是臨濟宗?」師曰:「千聖共傳無底缽,鎮州蘿蔔重三斤。」含石出眾,長跪曰:「某今日請和尚陞此寶座,顓為先考生我之德莫由而報,伏乞方便指引,令其了明生死。」師乃曰:「只此死生本源,天不能蓋、地不能載,風雨不能侵欺、水火不能毀壞,歷萬劫而常然、遊四生而自在,佛祖覷之無門、鬼神測之難解,赤灑灑、淨裸裸,寸絲不挂,只在汝眉毛尖上,汝還見麼?」含拂袖起曰:「如是則先亡超度了也。」師曰:「恩愛斷時生死斷,阿爺本自不相離。」
上堂。「道遠乎哉?觸事而真。聖遠乎哉?體之即神。水中鹽味,色裏膠青。若也會得,不離當處常湛然;若也不會,覓則知君不可見。」
上堂。「離赤水以求珠,棄荊山而覓玉。癡狂外走,與道何益?」卓拄杖曰:「會麼?好自回光直下看,家珍不必從他覓。」
上堂。「世尊不說說,迦葉不聞聞。青蛇上竹一種色,黃鳥過牆無限情。」
上堂。「章華宮內春艸生,章華臺上柳條青,翻思昔日靈王宅,啼鳥落華無限情。要見古今天地、古今日月麼?屈原雖死家聲在,宋玉悲秋辭氣清。」
上堂。「莊周夢蜨於枕邊,可夢得見夢不見?九成聞蛙於月下,還聞得著聞不著?魯祖見人常年面壁,是為人不為人?趙州勘破臺山婆子,還勘得破勘不破?承言者喪,滯句者迷,流支打落達磨齒,至今天下不關風。」
上堂。「四五百條華柳巷,二三千處管絃樓。隨分受用天不管,夜來依舊宿蘆洲。空蕩蕩,任悠悠,不風流處也風流。」
上堂。「說得十分真,不如親見面。要見面,三月梨華白如雪,五月榴華紅似火。」
上堂。「千聖共提提不起,天下欲藏藏不得。」拈起拂子曰:「提起了。」復通向袖內曰:「藏住了,汝等還甘不甘?」
王學使至,上堂。「一言見諦,萬派朝宗,聖凡不二,古今一揆。若是識見依俙,臨機難免鈍置。不見昔日運使張公既為東林印可,復謁兜率悅老,被悅一拶,通身不安,忽然蹋翻溺器,始乃浩然大悟,說偈曰:『鼓寂鐘沉拓缽回,嵒頭一拶語如雷,果然只得三年活,莫是遭他受記來?』運使到此,可謂香象擺脫韁鎖,獅子遊行自在,後來門戶高,天下士亦少許可者,蓋由此一番消息也。今日學使相訪又如何道?選佛場中爭及第,心空直取狀元來。」
上堂。「世尊橫說豎說說不著,祖師東指西指指不著,諸人朝參暮參參不著。因甚雪峰道:『望州亭與汝相見了也,烏石嶺與汝相見了也,僧堂前與汝相見了也?』」良久,曰:「莫把是非來辨我,浮生穿鑿不相干。」
冬至,上堂。「昨夜西風吼似雷,今朝六出點空階,遊人若未知端的,剝盡群陰陽自來。急薦取,沒張乖,南枝暗地破銀腮,小人道消君子長,一回贏得笑顏開。」
復舉:「僧問天童悟和尚:『如何是不動尊?』童曰:『此去徑山五百里。』」師曰:「天童和尚道振天下,德尊今古。頂門具眼,起臨濟頹風。所以接一機,施一語,令人脫體全彰,而不滯於陳蹟。今日或有人問天王:『如何是不動尊?』向他道:『動也,動也。』他若擬議,劈脊便棒。且道天王與天童是同是別?」
臘八,荊州太守至,上堂。「不住皇宮向雪山,六年苦行悴龍顏。明星午夜忽然現,兩眼豁開不等閒。」舉拂子曰:「明星現也,汝等還悟也未?若也悟去,莫言此日為官易,須信從前作佛難。若也未悟,肝膽此時須裂碎,好看江上侍郎來。」
除夕,上堂。「年窮歲盡,佛法無可商量,但得平時田地穩密,免教今日腳慌手忙。北禪分歲宰白牛,伎倆兒郎;東村王老夜燒錢,醜態不忘。爭似鐵佛風味好,一爐松火煖茅堂。雖則如此,別有風光。且道是甚麼風光?欣歡兮飲觴,幽興兮吹簧,聚首英賢知有幸,今宵無束任猖狂。」
元旦,上堂。僧問:「適逢一歲首,天下喜年豐。一番新事業,不與舊時同。且道春魁獨占事如何?」師豎拂子,曰:「一枝開也。」進曰:「鳳歷催回天地暖,一枝先放嶺南來。」師便喝,乃曰:「堯風舜日,共樂昇平。社舞村歌,處處逢迎。干戈偃息無為化,鞏固江山祝帝城。」
上堂。「去年貧,未是貧;今年貧,始是貧。去年貧,猶有卓錐之地;今年貧,錐也無。真淨曰:『香嚴與麼道,奇特!甚奇特!要且只知其貧,不知其富。洞山即不然,去年富,未是富;今年富,始是富。去年富,唯有一領黑黲布褊衫;今年富,添得一條百衲山水袈裟。歲朝抖摟呈禪眾,實謂風流出當家。』」▆曰:「香嚴、洞山向者裏說貧、說富,俱是徐六擔版;山僧這裏也不貧、也不富,饑餐渴飲隨分度。也無去年與今年,一道神光萬境閒;夜來夢到天宮裏,扭著梵王鼻孔尖。雖然,汝等莫道山僧說夢。」
上堂:「世尊有密語,迦葉不覆藏。打鼓普請看,人人面皮黃。」
解制,上堂。僧問:「解開布袋口,放出水牯牛,且道向甚麼處去?」師曰:「腳下無私天地闊。」進曰:「綠楊芳艸,紫霧蒼煙,如何得不犯人苗稼?」師曰:「普。」進曰:「若然者,白雲嶺上恣游戲,綠水谿邊任放憨。」師曰:「淺。」乃曰:「十月十五結,正月十五解,結解兩重關,其中有光彩,徹頭徹尾笑春風,揭地掀天功不同,今朝瓢笠都拈起,萬水千山去路通。」
復舉:「道悟禪師自馬祖記莂後,卓錫天王寺,人莫之測。有崇福者,家鄰寺巷,日以十餅饋之,悟受之,每食畢,留一餅曰:『吾惠汝以蔭子孫。』福一日自念曰:『餅是我持去,何以反遺我耶?其別有旨乎?』遂造而問焉。悟曰:『是汝持來,復汝何咎?』福聞之,頓領玄旨,因投出家。悟曰:『汝昔從福善,今信吾言,可名崇信。』後嗣法住龍潭,高風遠振,遂出雲門、法眼二宗。」師曰:「茲者山僧親履其地,風景依然,家聲未墜,雖有無識者竊師之嗣以為其祖,混淆蕩盡,有何益乎?今日要見獻餅人麼?鷺鷥灘上翹雙足,蝴蜨園中叫一聲。」
浩然生追薦,請上堂。「天命年逢意氣高,不同俗子醉香醪。華封枉獻三般祝,王母徒呈一樹桃。妝盡繁柯誇美事,看來誰識小兒曹。爭如就裏生涯好,故請山僧報劬勞。然則劬勞遠逝,欲報難遭。今日借拄杖子神通,令伊存亡一會,各見逍遙。」遂拈拄杖向空畫一畫,曰:「見麼?過去先宗塵點劫,於今不隔一纖毫。端然全體雲中現,不挂寸絲精赤條。浩禪如此,汝還信麼?」復以拄杖向空畫一畫,曰:「交。」
明哲剃度,請上堂。僧問:「昔日崇信,今朝明哲。是同是別?」師曰:「珊瑚枝枝撐著月。」乃曰:「看破塵緣終日昏,傲然奮志扣空門。金刀斷卻青鬚髮,便是如來的子孫。三道惡因從此息,雙親罔極盡酬恩。更教努力勤精進,方見大雄猛世尊。且如何是勤精進?莫是朝暮功課、灑埽焚香麼?此是吾門小學,要且難見世尊。莫是堅守毗尼、淨修梵行麼?此是無繩自縛,要且難見世尊。莫是觀門持誦、苦行頭陀麼?此是門外之繞,要且難見世尊。莫是博究三藏、廣覽諸子麼?此是食人涕唾,要且難見世尊。既總不是,畢竟如何得見?」舉拂子曰:「如此折合,出家須讓英靈漢。其若沉吟,敵勝還他獅子兒。」
雪碞薦師,請上堂。僧問:「當陽一句無生話,薦拔亡靈脫苦輪。如何是當陽一句?」師曰:「全露一毫頭。」進曰:「薦拔又如何?」師曰:「久渴含愁態,一雨展歡顏。」乃曰:「師長大恩難報荅,特發殷心請薦拔。且如何薦拔?天宮三十三,地獄一十八,苦樂總不干,一真淨無雜。凜凜廓天寒,神鋒出寶匣,生也死也得所由,去也來也任騰蹋。春風蕩蕩兮艸青,春雨漓漓兮華發,圓寂含禪百日周,今朝受薦證菩薩。且道證箇甚麼菩薩?十聖三賢位莫收,二三四七也難雷,灼然終不標名號,高跨毗盧最上頭。」
佛涅槃日,上堂:「二月十五日,如來般涅槃。無限癡男女,聞著盡心寒。殊不知如來者,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,安得有死生乎?既無生死,且道如來即今在甚麼處?」拈拄杖曰:「看!看!若以色見我,以音聲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見如來。」復卓一下。
春日,上堂。「無限春光纔見來,桃華開亦李華開。忽然又見春光去,枝頭枝底都狼藉。始信光陰不待人,勸君不可無本據。有本據,黃鳥聲聲陌上啼,明明都是西來意。」
明英夫人請上堂。「六月六日天盛暑,浹背長流汗似雨,竟無一處可清涼,方見熱則天下普。更有夫人道念堅,破炎而來不畏苦,殷勤三拜請陞堂,遂爾喧然擊法鼓,逼得山僧無處藏,高登寶座分明舉。舉,舉,頭上華冠色正鮮,夫人不是等閒女。」
慈石請上堂。慈問:「華座高登,四眾圍繞,與學人處,是醍醐?是毒藥?」師曰:「鵝王擇乳,素非鴨類。」進曰:「龍得水時添意氣,虎逢山色長威獰。」師打,曰:「威獰意氣再添些。」乃曰:「諸方禪水漉漉,鐵佛禪乾爆爆,故爾一年口未開,觜邊不覺生白醭。悲此法門下衰時,野鬼閒神盡稱付,只圖利養媚檀那,地獄業因全不顧。單傳直指委何人?生死無常誰畏怖?動著星兒煩惱生,山僧每自捫心腑。今日慈禪大無端,堅請不禁盡吐露。」遂展兩手,曰:「百千法門、無量玅義,一齊分付了也。苟能直下搆去,便請歸家穩坐;其或未然,更聽葛藤一上。出家之兒,脊脫生死,莫學世間癡狂,便把光陰虛擲。看他釋迦老子六年兀坐,方得明星出現;神光立雪不等閒,心安誰識斷臂苦?臨濟三遭痛棒、高峰六年墮枕,所謂佛法無多子,久長難得人。山僧苦口無餘祝,養成頭角自超群。」
上堂。「山前一片閒田地,叉手叮嚀問祖翁。幾度賣來還自買,唯憐松竹引清風。祖師如此道,將謂投機,殊不知白雲萬里。何故?田地現成無界限,自來買賣不從人。」
臘八,上堂。「六年雪嶺忍饑寒,受盡千難與萬難。一見明星肝膽碎,大千原不隔毫端。報諸人,子細看,夜夜明星如玉團。會悟人人皆俊骨,何須獨讓老瞿曇?所以道,人人本具如來相,妄想執著不能觀。若能觀,任從高臥且加餐。」
朱總管請上堂。「岸柳含煙冷,谿梅破雪香,西來的的意,灼爾為宣揚。會得者,笙歌叢裏醉扶歸,人生一段風流事;會不得者,名利場中爭熱惱,他生猶恐不如意。要如意,須猛勵。天地本同根,萬物原一體,急自問來源,誰倒復誰起?」
一門薦師,請上堂。僧問:「昨日鐵佛堂上和尚,今朝大通院裏陞座。不涉二途,請師一接。」師曰:「天晴日暖。」進曰:「風前有路超調御,九品華開聖果圓。」師曰:「華開不在春枝上,別有風光一段奇。」進曰:「如此則親承法力,撒手逍遙去也。」師曰:「不往天堂,不入地獄。」乃曰:「去年此日驀地歸,無影樹頭華亂飛。今年此日來受薦,倒跨山門入佛殿。就中一著有多般,格外全提超方便。頭頭上明,物物上見。海底起紅塵,晴天走閃電。須彌山上浪滔滔,龜毛繩束虛空腰。石女木人換手拍,萬象森羅齊點額。猛力金剛喝一聲,聽取天王熾然說。不須說,生死由來夢裏身,涅槃原是眼中屑。著不得兮取不得,無相無名無生滅。既無生滅,且道無相老宿即今在甚麼處?夾路桃華風雨後,馬蹄何處避殘紅?」
誕日,上堂。僧問:「冰壺藏不住,遍界任施為。和尚今日降生,如何指示?」師曰:「日輪正卓午。」進曰:「如此則慶祝去也。」師打曰:「一棒不相饒。」問:「佛[A3]已出世,祖[A4]已西來。西來祖意即不問,如何是和尚壽量?」師曰:「與汝同鼻孔。」進曰:「法無大小,根有利鈍。不涉二途,如何指示?」師打曰:「一棒絕千差。」乃曰:「法無大小,利鈍不涉。一棒灼然,千差不隔。苟若不會,蓋是夙業,所以自障胸襟,遠離正法。日逐迷途,流浪生死,頭出頭沒,無休無息。故釋迦老人降皇宮,出母胎,指天指地,目顧四方,便曰:『天上天下,唯吾獨尊。』如此揭示,何等坦然明白!又致阿含方等直指拈華,早是落七落八。山僧一向無法與人,不過指東道西。靈利漢借路還家,懵懂人依舊瞌睡。茲逢生辰,再說短偈,以見鄙衷。一出母胎[A5]已不堪,今朝又過三十三。其中意絕指南,木馬連雲嘶峻嶺,泥牛帶月吼深潭。問諸人,諳不諳?不諳更須參。」
結制,上堂。「爐韛宏開,鍛凡煉聖;鉗錘掌握,琢玉雕金。就裏全提,寧容涓滴?格外權施,唯許流通。所以,放行也,則瓦礫生煇;把住也,則乾坤失色。山僧今日總不如此告報,只要諸人寸絲不挂,赤體荷擔,坐斷十方,凡聖路絕,不須刻期取證,豈用畫地為牢?會麼?烈燄爐中休擬議,莫教燎卻兩莖眉。」
恆觀生,請上堂。「門庭深邃,到者實難。雖有其到者,無乃涉藩籬而轉,要入其閫奧者,實又難矣。恆觀禪人今充山僧侍者,可見閫奧入矣。茲逢生辰,敦延說法,山僧思算無可為說,不如唱箇巴歌以引其意。」逐鼓掌,曰:「恆侍者,恆侍者,壽量原來無取捨,其中消息也光煇,澂潭試看臥龍飛。」復鼓掌,下座。
冬至,上堂。「晷運推移,陰消陽長。自各有時,無偏無黨。唯有衲僧鼻孔,原無兩樣。無兩樣,千古萬古人瞻仰。」
歲旦,上堂。僧問:「元正啟祚即不問,斬新條令事如何?」師曰:「開封拄杖活如龍。」進曰:「人人證得金剛體,方報吾皇化育恩。」師曰:「此義出豐年。」乃曰:「寶鼎香燒祝聖躬,無邊壽算等虛空。條風塊雨普天下,道泰時清萬化中。即此意,又何窮?謳歌鼓腹樂年豐。」連擊拂子。
解制,上堂。「結箇牢關三箇月,無端生自按牛頭,今朝忽值期圓日,又整輕包萬里遊。禪家流,禪家流,奔南走北沒來由,回首鄉關何處去?冷煙空自鎖骷髏。」
上堂。舉:「僧問趙州:『狗子還有佛性也無?』州曰:『無。』」師曰:「指頑石為至寶,逼死蛇作活龍,還他趙州古佛。惜乎後人不向無字上咬破,只在語句中卜度。如此到驢年去,未夢見趙州意在。今日或有人問山僧:『狗子還有佛性也無?』劈脊便棒。其若不會,更為頌出:寒雨連江夜入吳,平明送客楚山孤。洛陽親友如相問,一片冰心在玉壺。」
追薦,請上堂。僧問:「衣線下大事即不問,請法薦亡事如何?」師曰:「大地無寸土,鑊湯無冷處。」僧喝一喝,曰:「亡靈向者裏承當去也。」師曰:「看者漢今日死中得活。」乃揮拂子,曰:「昨夜霜天皎更清,今朝杲日照分明,靈光獨露常然顯,會取原來無死生。地獄哀兮豈可懼?天堂樂也不稱情,翛然撒手無為事,來往隨分任縱橫。為伊薦拔了也。」復豎拂子,曰:「看,看!陳氏眾等靈魂俱來山僧拂子頭上,同聲而說偈曰:『久在幽冥意未傾,辛酸受盡暗悲聲,今朝幸得無生法,生死出來一夢驚。』看看去也,且道向甚麼處去?樂邦留不住,遍界任騰騰。」
春日,上堂。「東風乍起倍精神,柳眼梅腮笑轉新。無限風光藏不住,數聲幽鳥出煙塵。日蕩蕩兮雲漠漠,西來祖意絕疏親。金圈栗棘閒拋出,吞跳莫教鈍置人。所以男兒須蹋上頭關,豈甘苦海受沉淪?」舉拂子,曰:「等閒識取龜毛拂,萬紫千紅不是春。」
上堂。「竹戶曉開山色靜,柴床午夢覺身輕。家風一種無人會,添得黃鸝三五聲。」
上堂。「如來藏裏說不著,祖師機下亦顢頇。一把柳絲收不得,和煙搭在玉闌干。」
水鑑海和尚六會錄卷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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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經文資訊】嘉興大藏經(新文豐版) 第 29 冊 No. B230 天王水鑑海和尚六會錄
【版本記錄】發行日期:2024-11,最後更新:2024-04-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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