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JB284 益州嵩山野竹禪師後錄
- 卷/篇章 四
益州嵩山野竹禪師後錄卷四
法語(附小佛事)
示蒼波西堂、嵐波後堂、松波堂主
余住昆明十有五載矣！方來衲子往復不絕，或至自迦葉祖庭，及詢其山中耆舊，而滿口道：「山中英傑有某某清，況又有某某，皆僧中龍象。」余故慕其人久矣！歲辛亥，應大理護法之招，合山皆有命，請主石鐘。十月十五到院，及閒暇從容講論，一一如前僧之言。暨開爐日，果不惜身命，向山僧棒頭喝底，腳去拳來，際會風雲，乘時變化，豈非赫赫祖庭、濟濟多士耶？況此道自玄鑑古庭，而後淪沒無聞，亦吾人之羞也。夫欲大祖宗之盛業、除宗社之草茅，須銅頭鐵額、虎驟龍驤，或得趙、睦二州手段，勤、杲兩祖家風，方可紹隆斯道，復何難乎？且耳三人道行非一日也，既親炙山僧麈拂之下，而又牢籠不住、呼喚不回，安得不兩手分付？庶師資道合，授受有憑，亦使人知迦葉道場儼然一會未散也。閣筆顧三人云：「儼然一會又作麼生？」三人禮拜，余復云：「磚頭瓦塊，得大自在。」時侍僧請續後句，余又云：「水漲船高，泥多佛大。」
示雪可維那
廣維那自庚戌秋見嵩山[A1]已來，常叩諸祖徽猷，既而有聞，則衲僧巴鼻[A2]已被扭折，所以當仁不讓，機應詞赴，山僧以大器期之舊矣，因更其字雪可，取立雪之義。及隨侍雞山，亦循循然稱其職，且不憚寒暑，而志可謂高也。今年又跋涉萬里再歸嵩山，毫無怠意，既領記錄，不避繁冗。一日，與舌侍者、遠監院、三五禪和隨看記錄，山僧遽問：「公長沙人也，姓甚？名誰？」廣云：「姓岑，名大蟲。」山僧曰：「既是大蟲，為甚竄入僧舍？」廣云：「無入不自得。」隨聲便喝。山僧曰：「雖然，子早契三十了也。」廣云：「禍事禍事！」便禮拜。遠監院同舌侍者喜而錄出以陳山僧，山僧曰：「擿之。」舌侍者向前云：「休擿休擿！法地不安，振動和尚。」山僧大笑而[A3]已。
示大旭
在嵩山時，大旭禪人將大理諸護法及松長老諸山命，來邀余主法石鐘。經歲餘，始應茲約來張是席。念伊冒雪披霜幾受辛苦，相隨登踄，無倦怠、不辭勞，且往往殷勤懇切請益從上宗乘極則，所以開爐日，當昜法戰不避利害。余將告去，出紙一幅索余法言，為道截徑。余憫求道之志堅且銳，故向馬頭栽角、龜背插毛，他日死中活來，痛罵山僧有日在。
示法輪
諸佛法印，非從人得。日用尋常閒一動一靜、一理一事、一切處一切時討箇下落，始信飯是米做。然說箇下落，早是頭上添頭了也。不見道：「佛之一字，吾不喜聞；說箇佛字，漱口三日。」雖然如是，未免法堂前草深一丈，而學人之志荒矣！何也？若是過量人，向生佛未形[A4]已前薦得尤訶為途轍，何況說是心是佛邪？法輪還諦信得及麼？○無始至終，只是者箇，剔起眉毛，仔細看去。
示南指都寺
此事如總攝常住相似，一年之計無過早完國稅，始免催科之繁。國稅既早完納，然後方理佛前香燈、僧眾日費，勿論巨細，一一在胸中，他人則弗知也。其茶、鹽、醬、醋一切資身之具，或長或短、或用不用，利鈍得當、多寡得宜，則智愚賢不肖之慮亦自省也；倘私其情、隱其蔽，則智愚賢不肖未免相怨嫉矣！我既尊賢容眾、為法忘軀，興道德、舉仁義，衲子自然望風而至，又烏可與區區稗販同日語也？南指都寺乞法言，因書數言為叢林之盛事，知此可學道矣！
示大一
有祖以來，不立文字語言，單提格外鉗錐，但有問，便與驀頭一擊，更不如何若何，只要指出當人脫脫灑灑的受用，上至諸佛、下及含靈，皆承此段風光。然此段風光雖歷塵沙劫，無染無污、無修無證，只為情生智隔、想變體殊，沈薶五陰山不覺不知，動與妄想俱，故有輪轉耳！大一禪人不憚勞苦，請法石鐘，因示燦祖：「極大同小，不見邊表；極小同大，忘絕境界。」倘識得此事，畢竟亦不是別家鬼神茶飯。
示至善
惟善為寶，天帝亦以十善而攝伏眾天人。且如世間匹夫匹婦，或有語言講論，稍盡其理，亦必稱善；或隱惡而揚善、或聞善則喜之數。又《經》云：「梵音慰喻我，善哉釋迦文，此皆世間善。」若上根利智，善惡都莫思量，豈不大丈夫？故六祖問明上座：「不思善、不思惡，阿那箇是上座本來面目？」明從斯悟入。至善禪人與麼參究，倘究之了不可得，雖不中，不遠矣！禪人以為然不？
示嚴如
王老師道：「喚作如如，早變了也。」你看他古人向萬仞崖頭把人一推，要伊深深到底，此是真參實悟，出格高流，所以出言亦必然合轍。到得者裏，方能把手上高臺，步在青山外，故曰：「大丈夫須向異類中行始得。」嚴如究吾祖之道，乞石鐘一言，以故乃書此相助。倘朝於斯、夕於斯，猛然覷得破，亦自然是隨分納些些之功業也。如今樂見王老師麼？牯牛左肋上，溈山一箇僧。
示善知
「般若無知，無所不知。」又道：「知之一字，眾玅之門、眾禍之門。」然不是不知而說無知，如善知眾藝，南詢一人而已。後來有箇地藏問法眼：「行腳事作麼生？」曰：「不知。」曰：「不知更親切。」眼從此悟入。廣䛿禪衲持一幅，索石鐘書入道之徑，並賜一字。余問：「汝名誰耶？」曰：「廣䛿。」曰：「其義云何？」曰：「取智慧。」曰：「如何是智慧？」䛿唯唯。因使人研墨，書善知二字付之。䛿忻然作禮，求錄此言為他日[A5]券，盍謂能發他百姓日用而不知之旨也。
示允中
「不在內、不在外、不在中間，如其心然。」「惟精惟一，允執厥中。」「未發謂之中，說似一物即不中。」然則凡聖之理小異大同，惟在操捨之間、日用之際，無纖介梗塞、無毫髮可爽，不必安排亦自然百發百中矣！佛邪、祖邪、聖邪、凡邪、僧邪、俗邪、三宗五教邪、諸子百氏邪、玄玅機關邪，然亦在其中矣！亦可謂允中也。
示良知
總角時，從二老人邊聞念佛三昧。比長，見吾家老幼賢愚悉尊此善，然易信而難得旨趣，盍念佛者皆隨聲相應，未深究淵源習以為常。又有一種最下，或為應對之詞、或為朋誓之意、或為募化之唱、或為談笑之柄，譬夫盲者不睹其照，實非日月之咎，盲者自障爾！殊不知此念佛三昧最易最簡。隨其根而生善因，所以永明、龍樹、馬鳴、中峰唯贊此三昧，狂禪無識將古德金石之言以自蔽復蔽人也。念佛堂良知索書，且請開示。余曰：「如母憶子、如子憶母，子母同憶，則有兩得相見之日；不然則否，而亦徒自勞也。倘若更看念佛的是誰？猛然捉得住，始笑山僧饒舌。」
示天性
衲僧家十箇有五雙，相逢便逞驢脣馬嘴，盍學得一肚子餿禪，到處打機鋒、扯葛藤，瞞神嚇鬼，欺忤良善、誑惑閭閻，說相似語、搭儱侗印、寫偈傳書以為印證。烏乎！是何妖魅之所著、波旬之托跡邪？如來常言：「假我衣服，稗販如來。」佛語皇皇，豈欺人哉？若真正道流，定不入此一類。真如師子遊行不假伴侶、象王回顧百獸潛蹤，亦使神鬼欽仰、天龍訶護，決不以一元字腳薶沒後昆。若秦鏡當臺，狐怪自不能潛伏矣！者裏還有聖凡人法可做勾當不？天性禪人其勉之。
示本寂副寺
本來無物，何處惹塵？寂然不動，感而遂通。到了者裏，賢邪、聖邪、僧邪、俗邪、蠢動含靈邪，莫不承此恩力。即賣生薑漢，使戒和尚重之、豈外是乎？所以能左右僧規，毘贊法化。致於數米量鹽、出內取與，倘一一收拾得來，始信兒孫滿天下之記，不是過也。亦或人天推出，綱紀互陳，龜鑑叢林，格則群聽，與從上老古錐爭行伍、定可否，復何難哉？實皆自性流出，秉受師承，豈比泛常徇情作弊者同日語也？所謂家肥生孝子，國霸有謀臣。
示法藏
名山大川絕有高尚之士隱跡其間，是知世出世、利[A6]己利人比比皆是。總之，道在日用，則動靜閒忙不可不急著眼覷，倘覷來覷去，日久月深，如貓捕鼠，諸根順向，擬無不中，否則全沒交涉矣！所以古人有言：「舉措看他上流，莫漫隨於庸鄙。」僧問古德：「學人沒奈何時如何？」德云：「老僧也沒奈何。」「和尚因甚沒奈何？」德云：「我若奈何，拈過汝沒奈何。」德山又道：「仁者莫錯問取以為知解，老漢不能入拔舌地獄。」此一問答直下了徹，如擊石火、閃電光，絕非依他作解、障自悟門者可能萬一也。不然有甚了期？法藏禪人秉慧劍、乘願力，殷勤懇切，真學之志士，名山大川高尚人也。山僧為虛空安柄，書此言付之，他日有問從上宗乘極則，但向道：「乘閒倚杖松閒立，笑問客從何處來？」
示智足
學道人為將相所不能為，況世閒位望邪？比見一種咬豬狗漢，向方冊上記持一肚子禪，或向人口嘴邊拾得一分次唾，便以為千了百當，卻來魔昧人家男女，多多和和取便過日，所以見他明眼宗師不得。又有一種口舌利便，道某是某宗、某是某派，誑哄閭閻、取笑有識，終日隨邪逐惡，捏出許多枝枝葉葉來。嗚呼！是何魑魅之為祟邪？辛亥冬，放蒲團於石鐘大覺寺，智足白余求指示，余恨孤陋寡聞，不能作長句，將陸路所見聞的錄以為示，雖以為塞責，然亦有好處。何也？欲辨邪正，自此始矣！既以余言為當，或㘞地一聲，方知老漢無一法與人。雖然，不入虎穴不得虎子，若真達不疑之地，廓若太虛。還知麼？陣雲橫海上，拔劍攪龍門。
示道悟巨雍侍者
如欲博綜宗乘，必須先去意識，然後眼空四教、情忘百氏，虛其心、實其腹，瀟瀟灑灑若點太清之雲、隱隱濃濃似觸虛庭之翠，遇境逢緣，虛而靈、寂而玅，咳唾落金珠、動靜散飄霧。野馬也，佛眼難窺其際；象王也，蝦蟹豈當其流？所以出家事非將相之所能為者此也。昔如來棄珍御如脫敝屣，視寶位若縣贅疣，直入雪山食麻食麥期了斯事，安能以一文字腳撈摝眾生使越諸塵累哉？雖以無量法門範模三界、梯杭九有，如日縣空、似風撼樹，無物不彰、無物不矚，隨其根性示以法乘，皆事不得[A7]已而為之義，寧有實也？不觀之古人乎？天地同根、萬物一體。作麼生得到同根一體地位？一月千江不是喻得來的，著實參去。
示谷谸弘侍者
學道流、忘形骸、絕嗜慾、離見取、損所益，不惜寒暑、不辭苦饑，向冰山雪嶺、林下水邊，尋訪高流、親近知識，求一言半句可了我平生大事，然後於行住坐臥處不期然而然撞著、磕著可謂得也。至於喜怒哀樂、貪瞋癡愛，不待遣而自然亦無繫絆矣！古不云乎：「舉措看他上流，莫謾隨於庸鄙。」此之謂也。自古弘通祖道，莫不秉此鐵石心肝、勇猛志向，亦不怕八風鼓蕩，直待縣崖攃手後蹋著祖翁者片田地，始信「幾度賣來還自買，為憐松竹引清風。」不是虛語。
示道平谷應
舉世間人學佛，滿世間皆是，其中求一二深究此道者半箇也無，大約盡是虛假，不過鬧鬨以度歲月而[A8]已，至於本分事上，實未知下落在。不觀之古人乎？趙州四十年不雜用心，八十尚乃行腳，盍為生死事切，利物心堅，所以收功大，非同小可。故出言吐語如銀山鐵壁，見者卒難趨向，叢林目為「趙州關」，豈虛言哉？今天下為人師者，莫不拈提以示人，從伊示處悟入去者，十箇有五雙皆是得力的，倘依而行之，終不相賺。汝還肯麼？不許夜行，投明須到。
示念佛堂超宇
「乾坤之內、宇宙之間，中有一寶，祕在形山。」阿呵呵！莫錯認好。石鐘如此，亦似提棒喚犬、按牛喫草。若是久參道流，聞與麼事，便好驀面相唾。雖然，石鐘猶向伊道：「且緩緩。」是則也是，你試把將那箇來看？更若眼目定動，便好驀頭大棒。然而者棒也有賞、也有罰。是伊委悉麼？橫按莫邪全正令，太平寰宇斬癡頑。
示念佛堂靈光
人為萬物靈，故靈莫人若也。百丈常言：「靈光獨耀，迥脫根塵。」豈不直截哉？又不見他雲門大師道：「知是般事，拈放一邊。」然後向者邊行履。有僧問：「如何是透法身句？」門云：「北斗裏藏身。」雲門恁麼道，是者邊語？是那邊語？又問：「如何是佛？」門云：「乾屎橛！」是直截語？是汙怪語？靈光禪者要見雲門麼？倘見得雲門，則念佛也是、參禪也是。何謂？犀因翫月紋生角，象被雷驚華入牙。
示含中
石鐘門下也無許多禪教人參，只就人人本有之物、箇箇不無之理以示導之，倘於此處會得，便是真禪也。然而不見之古人乎？香林二十年尚乃走作，趙州十八上便解作活計，豈與枯禪默照者同日而語邪？抑用此以惺後人邪？高上之士自不取相似語，藏在胸中以為[A9]己有，若如此，名為運糞入皮袋。故五祖常言：「汝等諸人諸方參得的，盡是琉璃瓶子禪，不消老僧一椎，粉碎了也。」所以東山而後子孫昌盛，盍得之有本，不然，何有今日也？還知下載清風一段受用麼？磨房酒肉與胭粉，逢著鄉人唱巴歌。
示頂目
應對之餘、禪坐之暇，而常疑著箇雞山。及乎到此，見山之峻秀、水之清潔，松森森而蒼、崖岌岌而赤，洞壑瀰渺、雲澗潺湲，四時花木之繁、萬岫煙雲之幻，名藍鐘鼓之清越、蔀屋茶煙之篆[A10]籀，燈火相接、雞犬相聞，真林下之美、出塵之樂，回視紅塵則霄壤矣！所以古人住山有二：或大事未明、或佛祖因緣未透，故隱居山林以便深操力討。直俟猛然桶底子落，不期然而然可謂得也。頂目禪人其勉乎哉！
示知本
學道之士，如人捉賊，先知賊之所在，然後掃其巢穴、蕩其窩家，不待更設籬塹，而六門無擾矣！主人公無畏矣！《記》曰：「君子務本。」先德曰：「既得本，不愁末。」而務本得本之人，安肯棄本逐末以自昧邪？法法爾、頭頭爾，物也、境也，動也、靜也，明也、暗也，收放卷舒、縱奪殺活，無非本地風光，到此豈非埽蕩之功業也？本來不生，何者受滅？更不消安頓，隨緣放曠、任性適時，不是聖賢、了事凡夫，其非本也歟？其非本也歟？然喚作本，早不本矣！畢竟喚作甚麼？道道！
示淨我
得山之靈，故其人秀而淨。我生長此山，豈非鍾此山之靈乎？夫雞山，天下之宗山也，而名在天下，故天下之人莫不仰之，然能至此山之頂者幾人哉？猶之乎法門，得人難、守道難、而行道又難。學道人住深山、隱蘿薜，非其人莫能住，所以住此山、行此道者，又難於明道時也。若齷齷齪齪、勞勞碌碌，安能有志相砥礪此道邪？是以山林之士有山林之樂也。所謂佛子住此地，則是佛受用。不然，徒自勞困，於道何益哉？古人有言：「生死未明莫住山，住山轉見增煩惱。」然住者、不住者皆是病，畢竟如何？淨我試斷看。
示元極
欲明箇事，元自本有。既曰本有，因甚被人問著則目瞪口呿，恰似木石相似？及見他人所為而又卻似明白、卻似知有，且畢竟過在於何？過在有佛有祖、有禪有道，及落在見聞覺知。殊不知此見聞覺知元來是極則中事，但過在未曾於見聞覺知之先著得眼，所以為見聞覺知昏擾擾不能青楚，有此大病也。有者道：「元初實無，而今卻有。」然元初實無，無箇甚麼？而今卻有，有箇甚麼？請從此究之。究之無地，正好向石鐘手裏請棒喫。何也？藥弗瞑眩，厥疾弗瘳。
示淨光
淨極光通達，是先佛極則之談。於此潔白地上薶沒許多英傑之士，盍人之力至此便休，不能前至寶所，可不痛哉！不見「莫守寒巖異草生，坐卻白雲宗不玅？」此真刺骨之言也。何不向一切處放教自在去？古人有言：「舉不顧，即差互；擬思量，何劫悟？」殊不知煩惱無明幻化空身，使當人直下了知，方知無始至今無第二人、第二見，不住彼岸、不離此岸，隨其所得到處優游，一語一默、一動一靜無不從淨光處來。到此卻來觀世間由如夢中事，淨光以為何如？
示通洪
洪波浩浩、白浪滔滔，雖則衲僧行履，正眼看來，總沒交涉。何故？鼻祖西來，早成途轍，何況旂鼓相當，遞相傳受，列派分宗，轉成窠臼邪？者裏若實有禪與人參、有道與人學，是爬糞塗人面孔了也。天下老和尚只是教伊休去歇去，一念萬年去，向水邊林下取性度時，非有別法。嵩少常言：「諸佛法印，非從人得。」此則和皮骨剖露與人也。還知麼？泉通仄徑清如洗，松滿縣巖翠欲流。
示允目
自到山中百有餘日，及乎回思，若彈指頃耳！雖朝見紅霞，逐日滾滾金丸；暮見碧雲，開月遙遙玉碗。今日明日，豈有別見哉？更有鳥啼巖畔、猿嘯樹梢，三三兩兩跏趺磐石，語山谿鳥獸之靈、觀草木煙花之幻。或謂萬物皆備於我也；或謂水鳥樹林皆念佛；或謂會無情說法，過水而悟厥旨；或謂轉山河為自己，踢指而契真宗。山僧不覺失笑。偶允目禪人索書，乃錄斯遊戲三昧以與之，允目以為何如？
示無外
趙州道箇無，早是無事生事，豈容無為天地之母於其閒哉？至或曰：「無相身中有相身。」或曰：「無中有路出塵埃。」或曰：「莫謂無心便是道，無心猶隔一重關。」此無字有三二十年沒奈何者，從上許多骨骨董董、崖崖柴柴，都從者無字中流出，所以超佛越祖、接物利生，難逃箇無字。還信得及麼？千聖共傳無底缽，不從蔥嶺帶將來。
示非臺
禪和子明此事，須是生鐵鑄就、全鋼打成的方有入處。若是三日風、兩日雨，又怎怪得山僧？不然，且作箇行腳僧，不論祁寒溽暑，向湖南河北，或江西浙東、或嚴下冢閒，尋箇頂門有眼、肘後有符的得真開示。猛然識得者，隨緣任性，歌詩誦偈、禪坐壁觀，冷處著得眼來，自然不受人瞞也。卻來行住坐臥不即不離處，亦自然七花八裂，可謂龍吟雲起、虎嘯風生，坐斷報化佛頭，豈不快哉！
示道拙
張拙秀才因禪月大師指參石霜，石霜問：「秀才何姓？」云：「姓張名拙。」霜云：「覓巧了不可得，拙自何來？」拙忽有省。你看他古人行箇方便不妨奇特，如順水行舟，自然附流而去，更不如何若何，如此使人直下無疑，豈有他哉？只是一箇真實，便到如此地步。然未悟也只是箇張拙，既悟也只是箇張拙，就裏淆訛畢竟在甚麼處？於斯明得透得，方是縣崖攃手拌得命來。忽地矢口道著箇非拙非巧，自是醒醒田地，他時後日不受人瞞也。噁噁！
示廓清
此事須是自悟，如人喫飯須要食飽方休，久久不懈，此志自然日滋月盛、積功累行。亦似登山頂，努力者先到；若稍懈怠，不惟退去，亦且生疲厭也，如此安能克證此道，使佛法卒有靈驗邪？所以道：「參禪須要切，海底撈明月，摹著石獅子，摩尼光皎潔。」廓清以為何如？咄！白日挑燈讀此銘，字字何曾有此說？
示大用
欲識大道真體，不離聲色言語。若如是解，諸法常現前矣！且如何是現前的法？莫是青山綠水、翠竹黃花，雀噪鴉鳴、牛行虎視，擔囊負缽、瞻風撥草，問玅問玄、示境示機，叫去呼來、生擒活捉，千般說、萬般喻，小中現大、大中現小麼？正眼看來總沒交涉。何也？大用現前，不存軌則。
示普祕
如來有密語，迦葉不覆藏。既不覆藏，而十箇五雙問著不知者，何也？打初不遇作家，到底翻成骨董。看他嚴昜尊者問趙州：「一物不將來時如何？」州云：「放下著。」昜云：「一物不將來，放下箇甚麼？」州云：「放不下，擔取去。」昜從此悟入。此打頭遇著作家，自然合轍的樣子也。普祕欲明大事，須向放不下擔取去處著眼始得。
示普諝
棒頭取證、喝下承當，終是泥裏洗土，何況奇言玅句、四六對偶，一一精緻、一一古奧，為學人作則也？又況進前退後、左之右之，隔夜送語，百度思維，當我宗門極則事也，正是韓盧逐塊，真可憐也。不見道：「擊石火、閃電光，猶遲八刻；才落擬議，白雲萬里矣！」倘能七尺單前、三條椽下，朝參暮請、忘疲忘倦，時時爾、刻刻爾，忽地撞斷眉毛，㘞原來、㘞原來，不待山僧說，自然是也。
示道獻
衲僧家朝遊南天台、暮宿北五臺，不是神通玅用，亦非法爾如然，能與雲門、睦州把臂的，自然慶快平生也。如何是佛？乾屎橛。或盞子撲落地，楪子成七片；或見成公案，放汝三十棒。此等提唱，早是借花獻佛，明眼道流向未舉已前薦得猶遲八刻，何況過江來？不然，向自[A11]己腳根下、眉毛上看是甚麼道理，忽然踢著腳指、撲斷眉毛，忍痛不暇又向誰說來？
示克證
欲斷生死根株，向佛未出世、祖未西來時一眼覷定，如貓捕鼠、如雞伏卵，定動他不得、遺時他不得。又如截流而渡，[A12]已離此岸，未達彼岸，中道忽然水漲，若不努力必不濟矣！所以古人有克期取證，非畫地為牢，無過要真實了道耳！若是丈夫，氣宇不入此限矣！在自信自度，所謂生知也，豈區區尋行數墨而謂虛度此光陰邪？不然，向自[A13]己腳跟下覷得破，始知一大藏教言詮不及，千七百則提掇不起。言詮不及、提掇不起，畢竟是箇甚麼？
示道定巨清
欲達此事，在徹骨徹髓悟去，方可與向上人把握接談。即墾土耕煙，非戚戚於貧賤也；滾在朱紫隊中，亦非岌岌於富貴也。況世間浮名浮利而蕩吾真性邪？只恐不能發久遠志，不能造此真域耳！若是操則存、舍則亡之，夫中甚麼用邪？須要立堅固志、發勇猛心，內則不喘、外如牆壁，四威儀中不舍晝夜，魔自不侵。神自恬、氣自和，四大安、六根靜，心王樂、定慧一，則百千神通，無量玅用，頭頭物物自然得玅也。宜慎之！
示道弘僧珠
道在見聞覺知，道乃萬物之本。道可道，非常道。又道，天下之達道也。道無明暗，道貫古今、道同日月。道在邇，求諸遠。道之所存，人能弘道；道由心學，道在聖傳。諸如此，豈道聽而塗說者同日而語邪？道得也三十棒，道不得也三十棒。速道速道！
示谷震
風入松濤，即應理之必然也；聲入谷響，即答事之必然也。理事無礙，一行三昧也。理隨事變、事逐理融，縱橫隨流之道也。水流溼、火就燥，雲從龍、風從虎，事事無礙之道也。見色明心、聞聲悟道，遇境逢緣、忘情息慮，是平常心之道也。如洪鐘之在架，大扣則大鳴，小扣則小鳴，不扣則不鳴，實應機之道也。衲僧家既聞此道，放下要包便能安穩，任是佛來祖來亦只不顧，況世間塵勞事乎？
示廓拙
佛法世法，非如非異；聖見凡見，不即不離。會則三界為家，似小歇場；不會四生是宅，如大牢獄。者箇事，當人面門常放光明，通天徹地自不覺知，盍業識茫茫無本可據耳！若是生死心切，四威儀中不舍晝夜，時刻提持無一纖豪間斷，忽然覷破，無始至今只是者箇，自今以後更不作佛法世法、聖見凡見。連此覷破的都莫思量，任他八風搖鼓不動，此是死中活來。且活來時作麼生？眉毛原在眼上。
示廣璽
從上祖翁者片田地，不離三界、不別三界，上上根器入荒田，不揀信手拈來草。明歷歷、黑桼桼，放光動地，無位真人，乾屎橛、麻三斤。殿裏的總是、總不是，總難逃者片田地，總隨其根性各得生長。若是蹋毘盧頂上行，自然閉門造車、出門合轍，不入此限，亦可到處與人解粘脫縛去。且還收得元本契書麼？
示會友
尋明師、訪良友，無過為生死事大，非謂財利而形此結托，亦非世俗輩身衣口食不完不充作此故態。先德常言：「寧可失信於天下，不可失信於朋友。」盍處友之道貴在誠信，所以勢至稱為良友。先德又言：「非良友勿親，非知識勿近。」《楞伽》以智慧辯才為難能，《法華》以智慧難解難入。德山棒、臨濟喝，雖慧莫能了，安得不尋良師友為我解此感哉？然而了徹此事，非向上人不能明向上事。且如何是向上事？揭開千聖眼；坐斷五家宗。
示念佛堂近微大德
先佛以悲願故，於塵沙劫示現受生，設諸方便，意在利生為極務。所以廣開定慧，誘引群迷，八萬法門，門門相攝，權實雙運、頓漸並顯，此實方便中接引。觀根逗教，機智不齊，又假念佛三昧為直截之徑、度險之梯，不論貧賤、不擇榮枯，但取其志。倘疑信相半，則往生時自歸上、中、下品，此又豈非志之差別、信之淺深邪？皆根有頓漸、力有利鈍，實非先佛有此程限於利濟之途也。至於從上有異香滿室、蓮華化生，彌陀如來親迎、觀音勢至親接，其載諸典籍者，舊也。又若晉之遠公、明之雲棲，皆得淨土之力。禪燈中如永明諸禪師，無不共相贊揚，寧非實事乎？余住雞足，解制後二日，獅子林念佛堂近微老宿索余示禪、淨兩門，因書大略以告之云耳！至若念佛三昧，日輪縣鼓、水結琉璃，七種樹、八德池、頻伽共命鳥，能出微玅音，晝夜不息，於濁劫世中作諸饒益，見者、聞者無不愛樂，自有經文明正，余不復贅也。時侍僧在傍問：「古德道：『佛之一字，吾不喜聞。』又作麼生？」余豎起筆云：「會麼？」僧云：「不會。」余曰：「相隨來也。」
示澹空
澹空自鶴慶來，中途被人劫去衣物，淨身至石鐘，見山僧於聲遠樓，雖劫去衣物而絕無慍色，求法益堅。余熟視之，然後從容而告曰：「烏乎！末法時代，惜財守物，何翅蚖蛇戀穴？其輕財重道，為法忘軀者尟矣！況不辭勞苦，勤勤懇懇，求出世法乎？此百中得一耳！然未到歇休田地，可即去邪？實出事不得[A14]已也。」乃索法言為進道之階。昔僧問古德：「家賊難防時如何？」德云：「識得不為冤。」只此一言，可終身疑去。
示拙虛
先德道：「寧可永劫沉淪，不向諸聖解脫。」此語直切簡易，此可與知者道，難與愚人言。所以無智人前莫說斯經，此是文殊、普賢大人境界，惟聖乃知，須是與丹霞、雲門把臂，臨濟、德山為伍，方纔步得青霄外、坐上毘盧頂，向無影林中高縣日月，照破情根、立地成佛。且畢竟承誰恩力？待汝有箇轉身時向汝道。
示蒼奇關主
山僧三十六至滇，今年半百過也。雖風雲際會一時，而履荊棘、冒弓矢，橫身冰稜、側足劍刃，是非煩惱似轉風輪，終不之顧者，盍志在恢弘祖道耳！汝既秉夙因欲究此事，在關內不可須臾懈志，恐失出家利也。山僧開法鬼方，每常引演祖喻賊兒相似。何也？盍此喻極直截，若依而行之決不相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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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經文資訊】嘉興大藏經（新文豐版） 第 33 冊 No. B284 益州嵩山野竹禪師後錄
【版本記錄】發行日期：2024-11，最後更新：2024-11-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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