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梓舟船禪師襄陽檀溪語錄卷之二
拈頌
龍牙問德山:「學人仗莫邪劍擬取師頭時如何?」山引頸近前曰:「㘞。」牙曰:「頭落也。」山呵呵大笑。
僧問德山:「如何是菩提?」山打曰:「出去,莫向這裏屙。」
拈云:「德山婆心片片,怎柰這僧眼內無觔?然雖如是,黃金自有黃金價,終不和沙賣與人。」
頌曰:
僧問泉州玄訥禪師:「如何是觸目菩提?」泉曰:「闍黎失卻半年糧。」曰:「為甚麼如此?」泉曰:「秖為圖他一斗米。」
拈云:「泉州只解孤峰獨步,不解入水求人。若論船上座,要且不然。何故聻?不見道:口頭只為貪些味,腳底芒鞋踏老長。」
頌曰:
六祖源流
第一世南嶽讓禪師,詣曹溪參六祖。祖問:「甚處來?」師曰:「嵩山來。」祖曰:「什麼物恁麼來?」師無語。遂經八載,忽然有省。白祖曰:「某甲有個會處。」祖曰:「作麼生會?」師曰:「說似一物即不中。」祖曰:「還假修證也無?」師曰:「修證即不無,污染即不得。」祖曰:「即此不污染,諸佛之所護念。汝既如是,我亦如是。」
拈云:「讓老漢到曹溪,被六祖一拶,遂經八載,道個染污不得。祖曰:『如是!如是!』不免染污了。」
頌曰:
第二世馬祖一禪師,衡嶽山中習坐禪,讓師知是法器,到山問曰:「坐禪圖作甚麼?」師曰:「圖作佛。」讓乃取一磚於石上磨,師曰:「磨作甚麼?」讓曰:「磨作鏡。」師曰:「磨磚豈得成鏡?」讓曰:「磨磚既不成鏡,坐禪豈得成佛?」師曰:「如何即是?」讓曰:「如牛駕車,車若不行,打車即是?打牛即是?」師無對。讓示偈曰:「心地含諸種,遇澤悉皆萌。三[A1]昧華無相,何壞復何成?」師蒙開示,心意豁然。
拈云:「磨磚作鏡,瓦礫生輝。坐禪成佛,不撥自轉。打牛打車,莫作兩橛。含種遇澤,頭角崢嶸。然須如是,南嶽失利,馬祖失利。何故?具眼者斷。」
頌曰:
第三世百丈海禪師,參馬祖,侍祖行次,見一群野鴨飛過,祖曰:「是什麼?」師曰:「野鴨子。」祖曰:「甚處去?」師曰:「飛過去也。」祖遂搊師鼻,負痛失聲,祖曰:「又道飛過去也。」師於言下有省。次日,祖陞堂,眾纔集,師出捲卻席,祖便下座。師隨至方丈,祖曰:「我適來未曾說話,汝為甚便捲卻席?」師曰:「昨日被和尚搊得鼻頭痛。」祖曰:「汝昨日向甚處留心?」師曰:「鼻頭今日又不痛也。」祖曰:「汝深明昨日事。」
拈云:「馬祖搊鼻,老婆心切;百丈捲席,符道奉行。曰:『甚處留心?』無風起浪。丈曰:『今日不痛也。』鼻孔向天。曰:『深明昨日事。』各與三十棒。何故?賞罰分明。」
頌曰:
第四世黃檗運禪師,參馬祖,值祖遷化,百丈廬於墓側。師請問平日得力句,丈舉再參因緣,言:「老僧被馬祖一喝,直得三日耳聾。」師聞舉,不覺吐舌。丈云:「子已後莫承嗣馬祖去麼?」師曰:「不然。今日因師舉,得見馬祖大機大用,然且不識馬祖,若嗣馬祖,已後喪我兒孫。」丈云:「如是,如是。見與師齊,減師半得;見過於師,方堪傳授。子甚有超師之見。」
拈云:「百丈一舉,黃蘗吐舌。雖然如是,還我舌根來。」
頌曰:
第五世臨濟玄禪師,在黃蘗會下時,睦州為首座,勉令問佛法的的大意,蘗便打。如是三問,三度被打,遂辭蘗。蘗令參大愚,愚問:「甚處來?」師曰:「黃蘗來。」愚曰:「黃蘗有何言句?」師舉前話,云:「不知某甲有過?無過?」愚曰:「黃蘗恁麼老婆心,為汝徹困,猶覓過在。」師於言下大悟,云:「元來黃蘗佛法無多子。」愚搊住云:「這尿床鬼子!適來道有過、無過,如今又道佛法無多子,見個甚麼道理?速道!速道!」師便向大愚肋下築三拳,愚拓開曰:「汝師黃蘗,非干我事。」師回黃蘗,蘗曰:「來來去去,有甚了期?」師曰:「只為老婆心切。」蘗曰:「大愚饒舌,待來痛與一頓。」師曰:「說甚待來?即今便打。」隨後便掌。蘗曰:「這風顛漢!參堂云。」
拈云:「三頓痛棒,臨濟抱贓叫屈,大愚一點轉見不堪。若不恁麼,痛恨難酬。」
頌曰:
第六世興化獎禪師,初為臨濟侍者,後在三聖會中為首座。常云:「我在南方行腳一遭,拄杖頭不曾撥著一個會佛法的人。」三聖聞得,問曰:「汝具甚麼眼,便恁麼道?」師便喝。聖曰:「須是汝始得。」又到大覺為院主。一日,覺曰:「聞汝道:『南方行腳一遭,拄杖頭不曾撥著一個會佛法的人。』汝憑個甚麼道理與麼道?」師便喝,覺便打。師又喝,覺又打。來日從法堂過,召:「院主!我直下疑汝昨日兩喝。」師復喝,覺復打。師又喝,覺又打。師曰:「某於三聖師兄處學得個賓主句,總被師兄折倒也。願與某個安樂法門。」覺曰:「這瞎漢來者裡納敗闕,脫下衲衣,痛與一頓。」師於言下薦得臨濟先師於黃蘗處喫棒底道理。
拈云:「興化學得一喝便為奇特,若不是大覺,怎得到興化?大眾!利害在甚麼處?」
頌曰:
第七世南院顒禪師,上堂云:「赤肉團上,壁立千仞。」時有僧問:「『赤肉團上,壁立千仞。』豈不是和尚語?」師曰:「是。」僧便掀倒禪床。師曰:「看這瞎驢亂做。」僧擬議,師便打趁出。
拈云:「南院舉壁立千仞,者僧掀倒禪床,也是白雲弄孤峰。」
頌曰:
第八世風穴沼禪師,參南院,院問:「南方一棒作麼商量?」師云:「作奇特商量。」師卻問:「此間一棒作麼商量?」院拈拄杖,云:「棒下無生忍,當機不見。」師於言下大徹玄旨。
拈云:「風穴問一棒,驚群動眾。院曰:『棒下無生忍。』風穴自取喪身。何故?冤有頭,債有主。」
頌曰:
第九世首山念禪師,居風穴,勉令師擔荷大法,師曰:「願聞其要。」穴遂上堂,舉:「世尊以青蓮目顧視大眾,曰:『正當與麼時,且道:說個甚麼?』」師拂袖下去,穴擲拄杖,歸方丈。侍僧問:「念法華因甚不抵對和尚?」穴云:「念法華會也。」次日,念與真園頭同來問訊,穴問:「如何是世尊不說說?」真云:「鵓鳩樹頭鳴,意在麻畬裏。」穴云:「汝作許多癡福作麼?何不體究言句?」乃問師,師云:「動容揚古路,不墮悄然機。」穴顧真云:「何不看念法華下語?」
拈云:「首山晚居風穴,一言以動萬波隨。首山若無後句,幾乎天地縣隔。」
頌曰:
第十世汾陽昭禪師,參七十一員善知識,最後到首山,問:「百丈捲席,意旨如何?」山曰:「龍袖拂開全體現。」師曰:「師意如何?」山曰:「象王行處絕狐蹤。」師於言下大悟,云:「萬古碧潭空界月,再三撈摝始應知。」首座問曰:「是何道理,便爾自肯?」師曰:「正是我放身命處。」
拈云:「汾陽參七十一員知識,末後始透。且道:透個甚麼?雖是海底泥牛啣月走,老不知羞。」
頌曰:
第十一世石霜圓禪師,謁汾陽,經二十年未許入室,每見必詬罵。一日訴曰:「自至法席,不蒙指示,念歲月飄忽,[A2]己事未明,有失出家之利。」語未卒,汾叱曰:「是惡知識,敢睥犯我。」怒舉杖逐之。師擬申救,汾掩其口,乃大悟,曰:「是知臨濟道出常情。」
拈云:「石霜、慈明老漢須在汾陽二十載,若不口稱,爭得雪上加霜?」
頌曰:
第十二世楊岐會禪師,久依慈明總院事。每恣參,明曰:「庫司事繁,且去。」他日又問曰:「監院異日兒孫遍天下,何用忙為?」師然去。一日明出,師值之小徑,搊住曰:「老漢今日須與我說,不說打汝去。」明曰:「知恁般事便休。」語未卒,師大悟。一日,明上堂,師問:「幽鳥語喃喃,辭雲入亂峰時如何?」明云:「我行荒草裡,汝又落深村。」師曰:「官不容針,更借乙問。」明便喝,師曰:「好喝。」明又喝,師亦喝。明連喝兩喝,師禮拜,明曰:「此事是個人方能擔荷。」師拂袖便行。
拈云:「楊岐好不丈夫,慈明不成君子。若不如是,獅子兒失威。」
頌曰:
第十三世白雲端禪師,參楊岐。岐問:「受業師是誰?」師曰:「茶陵郁和尚。」岐曰:「聞渠過橋遭癲有省,作偈甚奇,能記否?」師即念曰:「我有明珠一顆,久被塵勞關鎖,今朝塵盡光生,照見山河萬垛。」岐笑而趨起,師愕然,通宵不寐,黎明咨決,岐曰:「見昨日打敺儺者麼?」師曰:「見。」岐曰:「渠愛人笑,汝怕人笑。」師大悟。
拈云:「白雲作偈,被楊岐一笑,水脈不通。如何是不通底?無處不是白雲。」
頌曰:
第十四世五祖演禪師,參白雲,問南泉摩尼珠話,雲叱之,師領悟,獻投機偈曰:「山前一片閒田地,叉手可嚀問祖翁,幾度賣來還自買,為憐松竹引清風。」雲為許可,令掌磨事。未幾,語雲曰:「有數禪客從廬山來,皆有悟入處,教伊說亦說得,舉因緣問伊亦明得,教伊下語亦下得,只是未在。」師疑,自計曰:「既悟了,說亦說得、明亦明得,如何未在?」參累日,忽省悟,從來寶惜,一時放下。見雲,雲便手舞足蹈,師一笑。後示眾曰:「吾因此出一身白汗,明得下載清風。」
拈云:「演祖偈曰『山前一片閑田地』,摩尼珠卻雖放光,縱然識得也未在。」
頌曰:
第十五世圓悟勤禪師,為五祖侍者。一日,部使詣祖問道,祖云:「提刑少時曾讀小艷詩否?有兩句頗相似:『頻呼小玉元無事,只要檀郎認得聲。』」師云:「只要檀郎認得聲。既認得聲,為甚卻不是?」祖曰:「如何是祖師西來意?庭前柏樹子聻?」師忽有省,遂出,見雞飛上欄干,鼓翅而鳴,乃曰:「此豈不是聲?」遂呈偈曰:「寶鴨香消錦繡闈,笙歌叢裡醉扶歸。少年一段風流事,秖許佳人獨自知。」祖謂耆宿曰:「吾侍者參得禪也。」
拈云:「悟老漢須有陷虎之機,五祖有拿龍手段。船上座不然,與你打箇鄉談,綿州附子漢州薑。」
頌曰:
第十六世虎丘隆禪師,謁圓悟。悟問:「見見之時,見非是見,見猶離見,見不能及。」舉拳,云:「還見麼?」師云:「見。」悟曰:「頭上安頭。」師聞,脫然契證。悟叱曰:「見個什麼道理?」師曰:「竹密不妨流水過。」悟肯之。有問祖曰:「隆藏主柔易若此,何能為?」悟曰:「瞌睡虎耳。」
拈云:「虎丘若不眼花,怎得頭上安頭?然雖瞌睡,不覺常安。」
頌曰:
第十七世應菴華禪師,依虎丘半載,頓明大事。隆忌日,師拈香云:「平生沒興撞著這沒意知老和尚,做盡伎倆,湊泊不得,從此卸卻干戈,隨分著衣喫飯。二十年來坐曲彔床,懸羊頭、賣狗肉,知他有甚憑據?雖然,一年一度燒香著呂,千古令人恨轉深。」
拈云:「應菴頓明大事,具他明個甚麼事?鼻孔臭些氣味,至今不絕。」
頌曰:
第十八世蜜菴傑禪師,參應菴。一日,菴問曰:「如何是正法眼?」師曰:「破沙盆。」菴領之。
拈云:「蜜菴老漢問答,雖然體用雙全,不免向破沙盆裏藏身。」
頌曰:
第十九世破菴先禪師,參蜜菴時,蜜住靈隱,師分座。有道者請益,曰:「猢猻子捉不住,願垂開示。」師曰:「用捉作麼?如風吹水,自然成紋。」
拈云:「春至花開,破菴答話,風從花裏過。然雖如是,無風起浪。」
頌曰:
第二十世無準範禪師,初謁育王佛照。照問:「何處人?」師曰:「劍州。」照曰:「帶得劍來麼?」師隨便喝,照笑曰:「這烏頭子也亂做。」後至靈隱,破菴為首座,同遊石筍菴,有道者請益猢猻子話,師於侍傍大悟。
拈云:「佛照、破菴二老宿有殺人刀、活人劍,無準有出身之路。何以見得?東家人死,西家助哀。」
頌曰:
第二十一世雪巖欽禪師,在無準會下,每遇入室,舉「主人公便可𨁝跳」與「衲僧巴鼻」、「佛祖爪牙」,更無下口處,此病礙在胸中。十年後,過浙東,天童、育王兩山佛殿前閒行,抬眸見一株古柏,觸著向來所得境界,和底一時颺下,礙膺之物撲然而散,始見徑山老人立地處,正好三十棒。
拈云:「雪老漢礙在胸中底、始見底、立地底,不免壁上掛風車。」
頌曰:
第二十二世高峰妙禪師,參雪巖,纔問,便打出。一日,入室,巖便問:「誰與你拖這死屍來?」聲未絕,便打出。一日,偶睹《五祖演真》,讚云:「百年三萬六千日,翻覆元來是這漢。」忽省。後巖問:「日間浩浩時作得主麼?」師曰:「作得主。」又問:「睡夢中作得主麼?」師云:「作得主。」又問:「正睡著時,無夢、無想、無見、無聞,主在甚麼處?」師無對。奮志入龍鬚山五載,因同宿友推枕墮地作聲,廓然大徹,如在網羅中跳出,元來秖是舊時人,不改舊時行履,自此安邦定國,天下太平,一念無為,十方坐斷。
拈云:「高峰祖向未問已前,十方坐斷,天下太平,免勞心力。」
頌曰:
第二十三世中峰本禪師,因觀流泉有省,詣高峰求正,峰打趁出。既而民間訛傳官選童男女,師問:「忽有人來問和尚討童男女,如何?」峰曰:「我但度竹篦子與他。」師於言下洞然徹法源底。峰付法偈曰:「我相不思議,佛祖不能視,獨許不肖兒,見得半邊鼻。」
拈云:「中峰老入水須是長人,不免竹篦在手。何故?腳跟下點地。」
頌曰:
第二十四世千巖元長禪師,參中峰。峰問:「日用事如何?」師云:「念佛。」峰云:「佛今何在?」師擬議,峰厲聲叱之。懇求法要,峰舉狗子佛性話。師參三年,聞雀聲有省,峰復斥之,師憤然。夜半,忽鼠翻貓器,墮地作聲,恍然開悟,覺身躍起數丈,如蟬脫汙泥之中,浮游玄間,天地一時清朗。復性質峰問:「趙州何故云無?」師曰:「鼠偷貓飯。」峰曰:「未在。」師曰:「飯器破矣。」峰曰:「破後如何?」師曰:「築碎方甓。」峰乃微笑,囑曰:「善自護持,時節若至,其理(自彰)。」
拈云:「鼠偷貓飯,本是尋常,築碎方甓,氣味不息。咄!老不識羞。」
頌曰:
第二十五世萬峰蔚禪師,謁千巖,巖問:「將什麼與老僧相見?」師豎拳云:「這裏與和尚相見。」巖問:「死了、燒了,在何處安身立命?」師云:「漚生漚滅水還在,風息波平月映潭。」巖問:「不是心、不是佛、不是物,是個什麼?」師以坐具打圓相,叉手而立。又斫松次,師拈圓石作獻珠勢,云:「請師酬價。」巖曰:「不值半文錢。」師云:「瞎。」巖云:「你也瞎,我也瞎。」師云:「瞎!瞎!」巖命師為首座而付囑。
拈云:「者老漢叉手而立,拈石作珠,若不無中生有,難以分座。」
頌曰:
第二十六世寶藏持禪師,久參萬峰,付法偈曰:「大愚肋下痛還拳,三要三玄絕正偏。臨濟窟中獅子子,燈燈續燄古今傳。」
拈云:「不會教,不會禪,所以寶藏老漢續燄流芳。何故?賊不打貧兒家。」
頌曰:
第二十七世東明旵禪師,親寶藏,藏問:「心不是佛、智不是道,汝云何會?」師向前問訊,叉手而立。藏曰:「汝在此許多時,還作這個是解?」師乃憤然。第二日,徹法源底,呈偈曰:「一拳打破太虛空,百億須彌不露蹤。借問個中誰是主?扶桑湧出一輪紅。」
拈云:「東明老若不叉手,怎得打破太虛?然雖如是,狼藉不少。」
頌曰:
第二十八世海舟慈禪師,初參萬峰,舉《楞嚴經》「但有言說,都無實義」話再拜求,峰劈頭兩棒,攔背一踏,以腳趯云:「只這是實義。」師覺會,隱居洞庭山二十九年。一日,僧到。師問:「何處來?」僧曰:「安溪。」師云:「安溪有人麼?」僧曰:「有虛白和尚,說法不異高峰。」師云:「是誰弟子?」僧曰:「寶藏。」師云:「有何言句?」僧舉:「室中驗人,云:『心不是佛、智不是道、三藏不是法,是什麼?』下語皆不契。」僧問:「師曾參寶藏否?」師曰:「吾與寶藏同參萬峰。」僧曰:「當日何所見,遂隱於此?」師曰:「吾問:『但有言說,都無實義。』峰便打,從此有得,更不別參。」僧曰:「請言得之所以。」師云:「但要人知痛癢的是實義,妙心言說盡是皮毛。」僧笑曰:「據此見解,生死尚未了,何得言悟未在?不見道:心亦不是佛、智不是道耶?」師遂有疑。棄菴詣東明,遇人設齋,師問明:「今日齋是什麼味?」明乃打滅燈,云:「識得燈光何處著,味方即到口。」師無語。黎明,明遣侍者請師,師至,明曰:「見何人來?」師笑云:「見只見一人,說來恐驚駭。」明云:「假使釋迦牟尼佛依然是個俗漢,但說何妨?」師云:「萬峰。」明云:「萬峰即今在什麼處?」師罔然面赤。明云:「若如此,不見萬峰。」師歸客寮三晝夜,寢食俱廢,忽香燈繩斷墮地,頓然大悟。明云:「老闍黎承嗣萬峰去。」師云:「公為我打徹,豈得承嗣萬峰?」明即陞座云:「瞿曇有意向誰傳?迦葉無端開笑顏。到此豈容七佛長?文殊面赤也徒然。今朝好笑東明事,千古令人費唾涎。幸得海公忘我我,濟宗一脈續綿綿。千斤擔子方全付,玄要而今拄杖談。」以拂子擊三擊,下座,師即禮謝東明。
拈云:「海老若不遇東明,幾乎渴殺,反赤面來,救得一半。」
頌曰:
第二十九世寶峰瑄禪師,俗為木匠,與海舟造塔,斧傷足痛,索酒喫,舟往謂曰:「適來範作頭傷足猶自可,若斫去了頭,縱有千石酒,汝能喫否?」師因止酒,求為僧,充火頭。一日,負柴舟見云:「將棘刺作麼?」師云:「是柴。」舟呵呵大笑云:「是柴,拿去燒卻。」師起疑云:「和尚如此問我,畢竟是什麼道理?」刻意參究。因火燄燎眉毛,面如刀割,以鏡照之,豁然大悟,呈偈曰:「負柴和尚喚作棘,火燄燒眉面皮急。祖師妙旨鏡中明,一鑑令人玄要得。」舟見便打,師奪拄杖云:「這條六尺竿,多年不用,又要重拈。」舟乃笑,師又偈曰:「棒頭著處血痕斑,笑裏藏刀仔細看,不是英靈真漢子,死人喫棒舞喃喃。」舟曰:「此偈可紹吾宗。」
拈云:「寶峰被火燒眉,以鏡照之大悟。未照時見個甚麼?」
頌曰:
第三十世天奇瑞禪師參寶峰,峰問:「甚麼處來?」師曰:「北京。」峰曰:「只在北京,別有去處?」師云:「隨方瀟灑。」峰曰:「曾到四川麼?」師曰:「到。」峰曰:「四川境界與此間如何?」師曰:「江山雖異,風月一般。」峰豎拳云:「還有這個麼?」師云:「無。」峰曰:「因甚卻無?」師云:「非我境界。」曰:「如何是你境界?」師云:「諸佛不能識,誰敢強安名?」峰曰:「汝豈不是落空?」師云:「終不向鬼窟裏作活計。」曰:「西天九十六種外道,汝第一。」師拂袖便行。峰付法曰:「濟山棒喝如輕觸,殺活從教手眼親。聖解凡情俱坐斷,曇花猶放一枝新。」
拈云:「天奇老八面玲瓏,草偃風行,船上座向他道:猶欠一著在。」
頌曰:
第三十一世無文聰禪師,參天奇,奇問:「苦樂皆心,因[A3]何外取?」師曰:「秖為不了。」曰:「是非皆事,因何妄承?」師曰:「錯認定盤星。」曰:「迷悟皆人,因何不性?」師云:「早知燈是火,豈向外方求?」奇付法偈曰:「道者心同慈嫗心,爭教赤子困群陰?甫成架海金樑子,佛缺方知補浩任。」師居龍泉寺,僧問:「如是本來面目?」師曰:「石香亭。」僧曰:「恁麼去時如何?」師曰:「卻了也。」僧問:「今朝孟夏八日,天下皆慶如來降誕之辰,未審如來何處降生?」師於几上畫個圓圈。
拈云:「達磨不往東,神光不往西,無文老漢不了個甚麼?若了得,錯認定盤星。」
頌曰:
第三十二世笑巖寶禪師,參無聞,問云:「十聖三賢已全聖知,如何又道不明斯旨?」聞厲聲云:「十聖三賢爾已知,如何是斯旨?速道!速道!」師下語不契。一日,水邊洗菜,邊菜墮水,圜轉捉不著,忽有省。攜籃歸,見聞,聞:「是什麼?」師云:「是菜。」曰:「何不別道一句?」師云:「請和尚別問來。」師一日與聞圍爐次,聞曰:「人人有個本來父母,子之父母今在何處?」師曰:「一火焚之。」曰:「恁麼則子無父母耶?」師云:「有則有,佛眼覷不見。」曰:「子見否?」師云:「某亦不見。」曰:「為什麼不見?」師云:「若見即非真父母。」呈偈曰:「本來真父母,歷劫不曾離,起坐承他力,寒溫亦共知。相逢不相見,相見不相識,為問今何在?分明舉似師。」聞曰:「只此偈堪紹吾宗。」
拈云:「笑巖老漢攜個無底籃,有些承載,若遇船上座一喝,有火也難燒。」
頌曰:
第三十三世幻有傳禪師,聞燈花爆有省,遊方參笑巖求正。巖曰:「汝從前得力處一一說來。」師具實說,語半,巖驀趯出鞋云:「向這裏道一句。」遂把師話打斷。因通夜不寐,明晨立簷下,巖見喚師,師回顧,巖翹一足作修羅障月勢,師當下脫然。巖入室曰:「我這拄杖要與人,有要底麼?」首座曰:「某甲要。」巖曰:「要他做甚麼?」座曰:「要他剷斷天下人舌頭。」巖以杖駕肩曰:「楖栗橫肩不顧人,直入千峰萬峰去。」師躍然下禪床曰:「若恁麼,須付某甲。」往前迎揖,巖笑曰:「汝當久久執持一番,始可打草去也。」乃贈一笠曰:「以此覆之,無露圭角。」
拈曰:「幻老人向燈光裏遊方,若不是笑巖翹一足,至今下禪床不得。」
頌曰:
第三十四世蜜雲悟禪師,挑柴過山灣,見一堆柴突露面前,遂有省,棄家入龍池,依幻有和尚,脫白請益,幻曰:「汝若到這田地,須放身倒臥。」嗣後惟加罵詈,師慚悶交加。一日城歸,過銅棺山頂,忽覺情與無情煥然等現,正是天地平沉的境界。時幻遷北京,師乃往覲,幻問:「汝有新會處麼?」師曰:「一人有慶,兆民賴之。」幻曰:「汝作麼生?」師曰:「某得得來禮覲和尚。」曰:「念汝遠來,放汝三十棒。」師抽身便出。一日,幻問:「忽有人問,汝何秖對?」師豎拳,幻曰:「老僧不曉得是甚麼意思?」師曰:「莫怪和尚不曉得,三世諸佛也不曉得。」一日,舉拂問師:「諸方還有這個麼?」師震威一喝,幻曰:「好喝!」師連喝兩喝,師歸位。幻囑師扶師法,師呈偈曰:「若據某甲扶佛法,任他○○○○○,都來總與三十棒,莫道分明為賞罰。」
拈云:「蜜祖向荊溪銅棺山頂,忽覺情與無情被幻老放倒扶起。曉得?不曉得?也是滿口嚼冰霜。」
頌曰:
第三十五世林野奇禪師。掩關當湖,常參蜜和尚,偈曰:「一念未生前,試看底模樣。」忽一日,失足遭跌,有省,即成偈曰:「一念未生前,六戶絕消息。瞥耳揚雙眉,大似眼無力。」即破關走姑蘇,見蜜於清涼菴中,便問:「學人絕跡而來,特為親近和尚。」蜜曰:「莫妄想。」師曰:「未審還有堂頭也無?」蜜曰:「看腳下。」師曰:「不因漁父引,怎得見波濤?」蜜曰:「莫錯會好。」師便禮拜。後於育王補堂主,值宜興鄭居士設茶,蜜舉洞山泰首座因緣,索眾下語,眾默然。師曰:「食到口邊,被人奪卻。」蜜允擺茶。是年天童解制,上堂,舉世尊初生話,曰:「汝等諸人向老僧擬討甚碗?」拽拄杖下座,一時打散。師自此全身放下,單提棒喝之旨。
拈云:「林師公坐臥玄峰,揭出海底泥牛,然雖一棒,不如全身放下玲瓏岩滴滴。」
頌曰:
第三十六世二隱謐禪師,蜀人也。初歷講肆,次參禪宗,首謁磬山天隱和尚,次參雙徑語風老人,及見天童蜜雲和尚,躬執末務六載。一日,呈偈辭蜜,偈曰:「確志相從歷數春,幾呈醜拙幾咨詢,慚非斷背機輪疾,幸荷陶鎔豹變新。拽杖且歸西北地,懷人豈負東南人?信知千里同風月,敢別吾師出角鄞?」時蜜默而不答,師作禮而出,往天台蓮花峰一住又六載。不意蜜和尚歸老通玄,林師繼席。隱師先決意一生作住山人,不期壬午秋,林師以偈招曰:「當年送汝住蓮花,今日招來也不差,腳下且無絲線絆,他年吾道可承家。」師念林師初住,相依止,林師命書記。癸未冬,林師結制陞座,師出問:「今日通玄結制,正值嚴寒,且道:滴水滴凍還許融化也無?」林曰:「爐煙結篆。」師云:「恁麼則溪澗豈能留住?終歸大海作波濤去。」林便打,云:「你向甚處去?」師云:「且喜和尚證明。」林復打,師禮。至甲申冬,林師將衣二頂、佛二枚上堂,人天眾前付師及自閒師。師受囑後,明年四月,受台州黃巖縣北嵩岩法輪寺請。
拈云:「隱老師五五通講三九識宗一句,大海波濤去,誰知海外露?孤峰即今在甚麼處?六六三十六。」
頌曰:
第三十七世梓舟船禪師,五歲死母,十五去父。二十一歲,發心拜白蓮菴映春和尚出家,以報父母,求脫生死,立定參究本分。映曰:「如何是汝本心?」師云:「不實。」映曰:「我也不實。」見受庵和尚受指,師見雪門和尚處受戒,遊榮華山,住茅,禮拜《法華經》、《華嚴經》共三載,脅不至席。明末,遭寇饑饉,死活幾番,時念觀世音菩薩,忽聞聲救,故遊南海,所見十大善知識。末後,華亭船子法忍寺見二隱和尚,問:「聞得上座在三塔事如何?」師云:「與和尚不別。」隱曰:「如何是不別底?」師便展兩手,隱云:「那容得你?」便打。師一喝,隱復打,師禮拜。隱在方丈,因打知客,師外進云:「和尚打他為何事?」隱覿面一棒,師悶死於地。隱云:「一向受棒,這番氣息也無。」師忽然起身失笑,隱曰:「這一死也難得活。」師云:「說甚麼死活?」隱一笑。時四載,每受痛棒,故隱嘉興府古心庵,閉關三年。二隱師住荊溪保安寺,招師出關,至一句道來,師云:「破。」時老人上堂,對眾付拂并偈,補都監執。後隱楚襄陽檀溪寺,住茅數年,重建開荒,語句存焉。
梓舟禪師語錄序
如何是梓舟?載人覆人。如何是梓舟語錄?度驢度馬。曹源一滴,匝地清風;滹水半河,滔天白浪。撐鐵篙而直入,笑夾山空點三頭;解陸地以行舟,恐黃檗猶斫雙足。法兄和尚慈航倒駕,逆水生波,坐斷老胡一葦,未許大滿代度。把住津要,說甚香象定前;忽悟水因,勦絕泥牛入後。然則橫騎金翅,直取鯨鯢。若是巨鰲舞翼,仔細圈欒;倘或蛙步蹍沙,且休𨁝跳。杖頭有眼,古佛從來不渡人;棒下無生,檀溪而今乾暴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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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經文資訊】嘉興大藏經(新文豐版) 第 33 冊 No. B281 壇溪梓舟船禪師語錄
【版本記錄】發行日期:2024-11,最後更新:2024-07-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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拈云:「德山雖則口吞佛祖,眼蓋乾坤,若不是龍牙,
J33nB281_p0343a07:怎得名振今古?還識口吞佛祖麼?」
J33nB281_p0343a08:
頌曰:
J33nB281_p0343a09:聲宇宙轉,誰能到此覓形蹤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