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介菴進禪師語錄卷四
小參
冬至,小參。僧問:「仲冬嚴寒即不問,一陽來復事如何?」師云:「七花八裂。」僧云:「秪如撥轉天關,掀翻地軸,是什麼人境界?」師便打。僧云:「恁麼則獨步大方去也。」師云:「看你出醜。」乃云:「群陰剝盡,一陽復生,范蠡湖寒冰發燄,陶朱里枯木花開,直得燈籠起舞,露柱懷胎。若是目機銖兩底,一點瞞他不得;脫或未然,未免寒暑推遷,隨流節序。」驀拈拄杖,云:「只這個,能為萬象主,不逐四時凋。且道作麼生是不凋底意?」良久,云:「我愛日長添一線,大家撫掌樂昇平。」卓拄杖一下。
佛成道日,小參。僧問:「雪擁巖扉,直得寒灰荳爆;雲開戶牖,洞明古佛家風。未審威音王[A1]已前還有這個消息也無?」師云:「塞卻汝眼。」僧云:「靈山一會,儼然未散。」師云:「你鼻孔在甚麼處?」僧云:「萬古碧潭空界月,再三撈摝始應知。」師便打。僧云:「大眾證明。」師云:「證明你這漆桶。」乃舉:「華頂無見睹和尚讚云:『六年苦行,一麻一麥,餓得面皮黃,凍得眼睛白,夜半睹明星,無端揚醜惡,累及後代兒孫,個個無繩自縛,髼頭跣足出山來,一任天下人貶剝。』」卓拄杖,云:「大眾還見釋迦老子麼?若也見得,便見無見老祖;設或未然,更聽一偈:棄王宮,投雪嶺,一睹明星成正覺,皮穿骨露歎眾生,贏得年年呷薄粥。呵呵呵,也大奇,一輪杲日麗中天,六六元來三十六。」復卓,下座。
除夕,小參。「窮時、窮日、窮月、窮年,北禪烹牯、王老燒錢,金明這裏無可與諸人分歲,剛剛只得一雙空手,不妨應個時節。」遂擲拂子,云:「撥燒榾柮火,隨例接新年。」甲申,東塔請師秉拂小參。僧問:「擬伸一問,師還答否?」師云:「不答。」僧云:「為甚麼不答?」師云:「咭嘹舌頭三千里。」僧禮拜,師打,云:「且道:是賞?是罰?」僧云:「棒頭有眼通消息,句下無私越聖凡。」師云:「負恩者多。」問:「如何是話頭?」師云:「殘碑橫古寺。」僧云:「不會。」師云:「月落響前溪。」一僧遽出,云:「達磨來也。」師云:「也須喫棒。」和聲便打,乃云:「若論此一著子,多寶佛塔從朝至暮竭盡為大眾說了也,何用進上座搖唇鼓舌作麼?今日既承方丈和尚命為小參,不免略通一線。」良久,云:「無情說法響如雷,徹底教人當下歸,聞者自聞聵者聵,故來土上又添堆。且道:聞又聞個甚麼?」豎起拂子,云:「若向這裏透得去,不妨省力,聞也得、不聞也得、聞與不聞總得;設或未然,聞也不得、不聞也不得、聞與不聞總不得。何故?若將耳聽終難會,眼處聞聲方得知。」喝一喝,下座。
小參。師云:「無去無來全體現,不生不滅絕行蹤,只因迷妄見差別,直指人人徹舊容。」拈起拄杖,云:「見麼?見則非色。」卓拄杖,云:「聞麼?聞則非聲。所以云:『只此見聞非見聞,無餘聲色可呈君,個中若了全無事,體用何妨分不分?』若也會得,生也是這個、死也是這個,分也是這個、不分也是這個。這個且止,秪如今日孝子趙永聲追薦先考敬萱、先妣李氏,即今在甚麼處安身立命?還委悉麼?頭頭盡是光明藏,遍界無非極樂邦。」復卓拄杖,下座。
佛誕日,笑堂請小參。「今朝正值四月八,摩耶夫人生悉達,九龍吐水徹金軀,六種震動雙眸豁。手指天地逞本懷,周行七步遍塵剎,口裏喃喃稱獨尊,賺他男女多驚赫。惹起韶陽老古錐,鐵棒橫拈要打殺,打不殺伊流至今,一年一度惡水潑。山僧乞食過鹽官,檀信殷勤請說法,陞於此座說甚麼?無孔鐵鎚當面擲。」驀豎拂子,召眾,云:「還見釋迦老子麼?」遂擲下。一僧拈起,云:「原來在這裏。」師便打。一僧顧傍僧,云:「多口阿師。」師亦打。
薦慈,小參。師以拂子擊三下,云:「秋風生夜涼,破壁吟寒螿,若人信得及,處處沒遮藏。昔有殃崛摩羅尊者,因持缽至一長者門,其家婦人正值產難,長者問曰:『瞿曇弟子!汝為至聖,當為何法令免產難?』尊者曰:『我乍入門,未知此法,待問世尊,卻來相報。』及返,具事白佛,佛云:『汝速去告言:「我從賢聖法來,未曾殺生。」』尊者奉佛,疾往告之,其婦得聞,當時分娩。」師云:「好與三十棒。不意二千年後有羅氏淑人欲翻舊案,且無尊者至門,及居士發問,便乃撇然長往,亦好與三十棒。今值五七之辰,孝童周櫮、周樑懇請山僧舉揚此事,用薦先慈。」驀召大眾,云:「還知山僧兩處棒頭落處麼?苟知落處,方可自由,隨處解脫,不為富貴之所籠罩、苦樂之所纏縛,直得生死一如、古今一致;脫或不然,未免情生智隔、想變體殊,業識茫茫,無本可據,便有四生六道、三塗八難之苦。且道今日山僧作麼生薦拔?」良久,云:「見麼?血河化作白蓮池,濁世頓成清淨界。」喝一喝,擊拂子,下座。
冬至,羅居士薦親,請小參。問:「群陰盡,一陽生,正當與麼時,薦拔一句請師舉揚。」師便打,僧云:「恁麼則湘琳老居士全承恩力去也。」師云:「更須進步。」僧呈具,云:「大眾見麼?」師云:「你見個什麼?」僧云:「不妨疑著。」師呵呵大笑,乃云:「一切法不生,一切法不滅,若能如是解,諸佛常現前。」喝一喝,云:「冷灰裏荳爆了也,汝等作麼生?若是宿有靈根底漢,管取一撥便轉,便知自[A2]己安身立命處,時時頂𩕳上一陽來復、日日腳跟下萬彙發生,如盤走珠,轉轆轆地。眾生秪為昧此不生不滅之體,隨境生情、隨情造業、隨業緣故,三界升沉,受報好醜。今日孝子羅開驎同弟子騆,以此不生不滅之誠,恭請山僧舉揚不生不滅之法,用薦嚴慈衡陽令湘琳公沈氏孺人,證此不生不滅之體,直與三世諸佛同一道場、同一受用,出沒卷舒,縱橫自在。秪如超然獨脫一句又作麼生?天高雲象正,瑞氣滿庭中。」喝一喝,下座。
聖節。以拄杖橫按,云:「世尊不說說,迦葉不聞聞,蜘蛛非烏梅,蜻蜓非銹釘,紫雲峰下折腳鐺。」復卓一卓,云:「金明以此祝聖君。」
小參。師云:「法不孤起,仗境方生。悟進自住金明以來,杜門六載,抱病過時,不料於今有執事人等相逼病僧結制,況且柴無一根、米無一粒、菜無一莖,直得空牢牢地,致使諸方衲子到來聞見,笑破脣皮有分。今晚事不獲[A3]已,舉個舊案:昔日睦州唆臨濟問話,不是好心;楊岐請慈明晚參,不是好心。今晚執事逼我病僧結制,且道是好心?不是好心?試定當看。苟或不然,未免唐喪光陰,虛消信施,一朝打到閻老子面前喫鐵棒,莫道病僧不為汝等說破。」
除夕,弟子全真設齋請小參。師云:「年去年來沒有盡期,致得北禪分歲一味豐饒,石屋除年十分賣俏,金明這裏總不與他鬥富,且道又作麼生過歲?」顧左右云:「明晨大殿裏拈香。」復舉:「僧問無幻祖翁云:『臘月三十日到來時如何?』翁云:『家無索債人。』金明則不然,設有人問:『臘月三十日到來時如何?』但向他道:『爆竹響如雷。』且道與古人是同是別?試分析看。」
除夕,小參。問:「古德云:『晚參不答話。』今夜和尚晚參,還容問話者麼?」師便打,僧云:「分明一句無私語,舉出諸人側耳聽。」師云:「禮拜了,喫茶去。」僧云:「金風吹玉笛,幾個是知音?」師云:「獨你不知。」乃云:「歲盡、月盡、日盡、時盡,無明煩惱一齊盡。所以,經云:『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。』向這裏得個入處,始知金明度歲家風迥別,無牛可烹、無道可說,踏著稱錘原是鐵。不則,更燒一爐榾柮,烈燄亙天,使大家煖烘烘地一場快活。雖然,各須照顧眉毛,明朝與汝等宣妙訣。」下座。
師為峽石汪子瑜對靈小參。云:「疇昔金明坐七期,幾番錐劄為君癡,而今既得知歸也,劈面霜風正此時。昔道吾弔慰,侍者拊棺云:『生耶?死耶?』吾云:『生也不道,死也不道。』侍云:『為甚麼不道?』吾云:『不道,不道。』這老漢只解把住,不解放行。金明則不然,若有問:『生耶?死耶?』但云:『道!道!』更問:『道個甚麼?』劈脊便棒。苟知落處,便解活人路上死人無數,死人身上有活人出身處。其或未然,更聽一偈:踢翻生死海,打破涅槃城,從來十九路,迷悟幾多人?」
護法眾紳士請修建豎竿,小參。師橫按拄杖云:「世尊建梵剎,拖泥帶水;長者插莖草,見義勇為。二千七百年前[A4]已曾倒卻,雞足峰頭貧如徹骨;二千七百年後今朝豎起,范蠡湖上特地光輝。直得掀天揭地、換斗移星,管取福國祐民,時清道泰。」召大眾云:「金明復整規模,且道承誰恩力?」驀豎拄杖云:「將此深心奉塵剎,是則名為報佛恩。」下座。
除夕,小參。「去年貧徹骨,今年徹骨貧,直貧貧徹底,始見徹貧貧。」驀卓拄杖,云:「擊碎虛空煨榾柮,拍雙赤手接豐年。」復卓一下。
項別駕請師點主對靈小參。師云:「無常生死法,漚露若夢幻,惟善能奉持,當處即解脫。所以古佛云:『假借四大以為身,心本無生因境有,前境若無心亦無,罪福如幻起亦滅。』」驀豎拂子云:「這個是心耶?境耶?既不是心,又不是境,且道是個甚麼?」擊拂云:「君子可卜。今日牧公居士為先伯思華公五七之辰,敦請山僧舉揚個事,用薦先靈。且道思華公四大歸空、五蘊非有,主人公在什麼處?」乃舉筆召眾云:「還見麼?如或未然,山僧為伊指出去也。」點一點云:「金剛三昧力,在處是祇園。」遂擲下。
對靈,小參。師云:「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,生滅滅[A5]已,寂滅為樂。咄!古佛僥舌放過一著,金明無法可說,且喜公案現成,蟾桂暗飄香,日輪正當午,遍界絕遮藏,一一無回互,秪為當人迷[A6]己逐物,故被輪轉而不證得。還有不受輪轉者麼?」遂以拂拂,云:「今日孝子沈梧陽恭請山僧舉揚般若,為薦先嚴常德少府鏡湄沈公資生淨土,隨處解脫,不被諸緣纏縛,任運逍遙,何妨本地風光?且道少府公即今在什麼處?」以拂指,云:「見麼?要且不是死。」放下拂,云:「還聞麼?要且不是生。既不是生,又不是死,畢竟作麼生?」良久,云:「道吾道底。昔有盤山聞昇喪歌,云:『紅輪必定沉西去,未審亡靈往那方?幙下哭哀哀。』盤山聞之,大悟。」師召眾,云:「還會麼?孝子哀哀也大奇,盤山剛悟鱉成龜,秋風滿地無人顧,赤燄丙丁不屬離。」擊拂子,下座。
施約菴薦室,請小參。師揮拂云:「西來祖意絕言詮,角里街頭說熾然,寂滅現前無罣礙,謝三端坐釣魚船。所以經云:『惟為此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,如優曇華時一現耳。』」驀拈拄杖云:「見麼?若也見得,便知今日居士施博同男鑒蘧、鑒夔,恭請山僧遽陞此座,為薦徐氏孺人早登蓮界;其或未能,更為拈出。昔有菴提遮女問文殊菩薩云:『明知生是不生之理,為甚麼卻被生死之所流轉?』文殊答云:『其力未充。』」師云:「大智老漢慈悲之故,有落草之談,揀點將來,只解把死雀兒就地彈,不解脫粘除縛,令伊撲地高飛。或問金明,又且不然,但向伊道:『今日斷七。』」召大眾云:「還知徐氏孺人落處麼?」良久,云:「東籬黃菊綻,木馬嘯清風。」卓杖,下座。
朱孝廉薦室,請小參。師云:「妙性圓明,離諸名相,皆因妄想執著故受輪轉,所以有生、有死,有天堂、有地獄,有苦、有樂,被諸纏縛不得自由。」驀卓拄杖,云:「若向這裏會得,生死不是生死,天堂地獄苦樂不是天堂地獄苦樂,一切籠檻隨處解脫。今日孝廉朱之佐同男蝥弧,恭請山僧舉揚般若,用薦王氏孺人悟無生忍,且道如何指示?」良久,云:「逍遙步步蓮華國,蟾桂娑婆暗度香。」復卓一下。
小參。師云:「正值村庄菜麥秋,山悠悠處水悠悠,扁舟渡此分明示,縱使迷流也徹頭。」卓拄杖,云:「若向這裏會得,如子得母、如貧得寶,壒𡒁堆頭輝杲日,全彰智體;谷庄溪畔鼓蛙鳴,悉是真機。脫或不然,未免如蠶作繭,自纏自縛,又如苦鴉鳥晝夜啼不輟,胡能得自由耶?今日機圓,為母金氏四七之辰,懇請老僧舉揚般若,令其解脫,速得往生。且道作麼生拯濟?」以杖擊几,云:「彌陀恒不昧,何處不西方?」拽杖便起。
小參。僧問:「朔風侵骨髓,兩眼失西東,寒梅纔撲鼻,不與聖凡同。不與聖凡同者,卻與阿誰同出氣?」師云:「腦後見腮,莫與往來。」僧云:「世尊睹明星,未審悟個甚麼?」師便打,乃云:「世尊睹明星,大眾喫饘粥,個事知不知?寒鴉鳴古木。今日行堅薦母,記得古德云:『婆婆送我一百光,要薦丈夫往西方,此去西方十萬里,百錢只好到餘杭。』果生餘杭。端師說法雖然靈驗,檢點將來大似埠頭舟子,只在塗路上較短論長,致令不得到家。金明則不然,但有誠心何論光?直指其母往西方,識得西方路無別,纔生一念到蓮邦。」遂召僧,僧出作禮,師便下座。
即事,晚參。舉:「南泉住菴時,一僧到,泉乃云:『某甲上山作務,請齋時作飯自喫了,卻送一分來。』其僧齋辦自喫了,卻將家事一時打破,仍就床臥。泉伺久不來,遂歸,見僧臥,泉亦一邊臥,僧便起去。泉後住院,云:『我住菴時,有個伶俐道者來,直至如今不見。』」師云:「南泉老漢大似勾賊破家,重重納敗。這僧雖則呈露本有風光,只是胡行亂做,不意金明亦有個俗來,卻把常住家事打破,如蟲禦木,偶爾成文,未免累他衛護,費力整理設齋,復請山僧回院陞座。山僧今日只得將錯就錯,圓此一段公案了也。」驀召大眾云:「且道南泉住菴底是?金明住院底是?眾中若有緇素得出,許伊具一隻眼;其或不然,頂笠腰包齊放下,大家重整舊家風。」遂拽杖歸方丈。
結制,晚參。「末法叢林,澆漓日甚,去實取華,忘源失旨,乃至業識茫茫,無本可據,逐妄隨情,深可憐愍。山僧本欲埋頭遣過生綠,爭奈普明老人有不了底公案,今日出來鈍置,幸有諸昆仲相聚,克究此事。當知參須實參、悟須實悟,莫效他依依俙俙、魍魍魎魎及莽鹵承當者。只如初學晚進,固宜廢寢忘餐、摩裙擦褲;總使宿學久參,也須更宜進步,切忌坐在無事甲裏,更有不能脫下貼肉汙衫者。如是禪病,各各仔細,切不可空過。」復舉:「僧問乾峰:『十方薄伽梵,一路涅槃門,且道路頭在甚麼處?』乾以杖劃一劃,云:『在這裏。』雲門云:『扇子𨁝跳上三十三天,𡎺著帝釋鼻孔,東海鯉魚打一棒,雨似盆傾。』」師云:「一人高高山頂立,讓之有餘;一人深深海底行,爭之不足。金明即不然,或有人問,劈脊便棒。還有知棒頭落處麼?」卓拄杖便起。
寧南候二十周忌,小參。師拈拄杖顧左右云:「會得這一著,便解發大機、顯大用,按河海而不波、鎮華嶽而不動,權衡在握,縱奪自由。雖然,須是恁麼人始得。今日孝婿項謙特請山僧陞于此座,為薦伊先外考世鎮湖廣等處寧南候崑山左公、先外妣誥封一品彭氏夫人,同登極樂,悟無生忍。且道即今在什麼處安身立命?還委悉麼?」遂卓拄杖云:「幽州江口石人蹲。」下座。
項居士薦室,小參。師云:「霜樹萬山花,明明祖師意,去來人不知,卻把路頭棄。今茲項真本,存心於孝義,特請老比丘,說法薦其室。左氏二十周,直示元無忌,一念頓回光,超彼三乘地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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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經文資訊】嘉興大藏經(新文豐版) 第 29 冊 No. B233 介菴進禪師語錄
【版本記錄】發行日期:2024-11,最後更新:2024-07-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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