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伏獅衹園禪師語錄卷下
第一世南嶽讓禪師
師詣曹溪參六祖,祖問:「甚麼處來?」師曰:「嵩山來。」祖曰:「甚麼物恁麼來?」師無語。遂經八載,忽有省,乃白祖曰:「某甲有個會處。」祖曰:「作麼生?」師曰:「說似一物即不中。」祖曰:「還假修證否?」師曰:「修證即不無,染汙即不得。」祖曰:「秖此不染汙,是諸佛之所護念。汝既如是,吾亦如是。」頌曰:
第二世馬祖一禪師
師在衡嶽習坐禪,讓和尚來問曰:「坐禪圖作什麼?」師曰:「作佛。」讓乃取一磚於菴前石上磨,師曰:「磨作什麼?」讓曰:「作鏡。」師曰:「磨磚豈得成鏡?」讓曰:「磨磚既不成鏡,坐禪豈得作佛?」師曰:「如何即是?」讓曰:「如牛駕車,車若不行,打車即是?打牛即是?」師無對。讓示偈曰:「心地含諸種,遇澤悉皆萌。三昧華無相,何壞復何成?」師聞,豁然開悟。
第三世百丈海禪師
師參馬祖,侍行次,見一群野鴨飛過。祖曰:「是甚麼?」師曰:「野鴨子。」祖曰:「甚處去?」師曰:「飛過去也。」祖遂搊師鼻,負痛失聲。祖曰:「又道飛過去也。」師于言下有省。次日,祖陞堂,眾纔集,師出捲卻席,祖便下座。師隨至方丈,祖曰:「我適來未曾說話,汝為甚便捲卻席?」師曰:「昨日被和尚搊得鼻頭痛。」祖曰:「汝昨日向甚處留心?」師曰:「今日鼻頭又不痛也。」祖曰:「汝深明昨日事。」
第四世黃檗運禪師
師參馬祖,值祖遷化,時百丈廬於塔傍。師請問平日得力句,丈舉再參因緣,言:「老僧被馬師一喝,直得三日耳聾。」師聞舉,不覺吐舌。丈曰:「子後莫承嗣馬祖去麼?」師曰:「不然。今日因師舉,得見馬祖大機之用,然且不識馬祖。若嗣馬祖,[A1]已後喪我兒孫。」丈曰:「如是,如是。見與師齊,減師半德;見過于師,方堪傳授。子甚有超師之見。」
第五世臨濟玄禪師
師在黃檗會中,第一座令問話,師遂去問:「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?」檗便打。如是三問,三度被打,遂辭檗參大愚。愚問:「甚處來?」師曰:「黃檗。」愚曰:「有何言句?」師舉前話,復云:「不知某甲有過無過?」愚曰:「黃檗恁麼老婆為汝徹困,猶覓過在?」師于言下大悟,曰:「元來黃檗佛法無多子。」愚搊住曰:「者尿床鬼子,適來道有過無過,而今又道佛法無多子。汝見箇什麼道理?速道!速道!」師於愚脅下築三拳,愚拓開曰:「汝師黃檗,非干我事。」師回舉前話,檗曰:「大愚老漢饒舌,待來痛與一頓。」師曰:「說甚待來,即今便打。」遂掌。檗曰:「有風顛漢來者裡捋虎鬚。」師便喝。檗曰:「侍者!引這風顛漢參堂去。」
第六世興化獎禪師
師初參臨濟充侍者,後在三聖會中,嘗曰:「我向南方行腳一遭,拄杖頭不曾撥著一箇會佛法的人。」聖聞問曰:「汝具箇甚麼眼便恁麼道?」師喝。聖曰:「須是汝始得。」後到大覺為院主,覺曰:「聞汝道向南方行腳一遭,拄杖頭不曾撥著一箇會佛法底人。汝憑箇什麼道理與麼道?」師喝,覺便打;師又喝,覺又打。來日從法堂前過,覺乃云:「院主!我直下疑汝昨日兩喝。」師又喝,覺又打;師再喝,覺又打。師曰:「某甲于三聖師兄處學得賓主句,總被師兄折倒了也,願與某甲箇安樂法門。」覺曰:「者瞎漢來這裏納敗闕,脫下衲衣痛與一頓。」師於言下薦得臨濟先師於黃檗處喫棒底道理。開堂拈香云:「此炷香本為三聖師兄,三聖于我太孤;本為大覺師兄,大覺於我太賒。不如供養臨濟先師。」
第七世南院顒禪師
上堂,云:「赤肉團上,壁立千仞。」時有僧問:「赤肉團上,壁立千仞,豈不是和尚道?」師曰:「是。」僧便掀倒禪床。師曰:「汝看者瞎驢亂作。」僧擬議,師便打趁。
第八世風穴沼禪師
師參南院,院問:「南方一棒作麼商量?」師曰:「作奇特商量。」師卻問:「此間一棒作麼商量?」院拈拄杖曰:「棒下無生忍,臨機不見師。」師於言下大徹玄旨。郢州守請師上堂,云:「祖師心印,狀似鐵牛之機,去即印住,住即印破。秪如不去不住,印即是?不印即是?」時盧陂長老出問:「某甲有鐵牛之機,請師不搭印。」師曰:「慣釣鯨鯢澄巨浸,卻嗟蛙步𩥇泥沙。」陂佇思,師喝曰:「長老何不進語?」陂擬議,師打一拂子,曰:「還記得話頭麼?」陂擬開口,師又打一拂子。守曰:「信知佛法與王法一般。」師曰:「見何道理?」守曰:「當斷不斷,反招其亂。」師便下座。
第九世首山念禪師
師常密誦《法華經》,晚於風穴會中,一日侍立次,穴乃垂涕告之曰:「不幸臨濟之道,至我將墜于地矣。」師曰:「觀此一眾,豈無人耶?」穴曰:「聰明者多,見性者少。」師曰:「如某者如何?」穴曰:「吾雖望子之久,猶恐耽著此經,不能放下。」師曰:「此亦可事,願聞其要。」穴遂上堂,舉世尊以青蓮目顧大眾,乃曰:「正當恁麼時,說箇什麼?若道不說而說,又是埋沒先聖。且道說箇什麼?」師拂袖而退。穴擲拄杖歸方丈。侍僧曰:「念法華因甚不袛對和尚?」穴曰:「念會也。」次日同真園頭上問訊,穴曰:「作麼生是世尊不說說?」真曰:「鵓鳩樹上鳴。」穴曰:「汝作許多癡福作麼?何不體究言句?」又問師,師曰:「動容揚古路,不墮悄然機。」穴謂真曰:「何不看念法華下語?」
第十世汾陽昭禪師
師歷參知識,最後到首山,問:「百丈捲席,意旨如何?」山曰:「龍袖拂開全體現。」師曰:「師意如何?」山曰:「象王行處絕狐蹤。」師于言下大悟,曰:「萬古碧潭空界月,再三撈摝始應知。」有問曰:「見何道理,便爾自肯?」師曰:「正是我放身命處。」
第十一世石霜圓禪師
師謁汾陽,每見必詬罵,或毀詆諸方,及有所訓,皆流俗鄙事。一夕,訴曰:「自至法席,不蒙指示,念歲月飄忽,[A4]己事未明,有失出家之利。」語未卒,汾叱曰:「是惡知識,敢裨販我。」怒,舉杖逐之。師擬伸救,汾掩其口,乃大悟曰:「是知臨濟道出常情。」
第十二世揚岐會禪師
師久依慈明,每咨參,明曰:「庫司事繁,且去。」他日又問,明曰:「監院異時兒孫遍天下在,何用忙為?」一日明出,師偵之,徑搊住曰:「者老漢,今日須與我說,不說打汝去。」明曰:「知是般事便休。」語未卒,師大悟。一日,明上堂,師問:「幽鳥語喃喃,辭雲入亂峰時如何?」明曰:「吾行荒草裏,汝又入深村。」師曰:「官不容針,更借一問。」明便喝,師曰:「好喝!」明又喝,師亦喝,明連喝兩喝,師禮拜,明曰:「此事是箇人方能擔荷。」師拂袖便行。
第十三世白雲端禪師
師參揚岐,岐問:「受業師為誰?」師曰:「茶陵郁和尚。」岐曰:「聞伊遭攧有省,作偈甚奇,能記否?」師誦偈,岐笑而趨起,師愕然,通夕不寐。黎明咨決,適歲暮,岐曰:「汝見昨日打毆儺者麼?」師曰:「見。」岐曰:「汝一籌不及渠。」師復駭問,岐曰:「渠愛人笑,汝怕人笑?」師大悟。後出世,上堂曰:「乾坤之內,宇宙之間,中有一寶,秘在形山。大眾!眼在鼻上,腳在肚下,且道寶在甚處?」良久,云:「人面不知何處去?桃花依舊笑春風。」
第十四世五祖演禪師
師謁白雲,問南泉摩尼珠話,雲叱之,師領悟。獻投機偈曰:「山前一片閒田地,又手叮嚀問祖翁。幾度賣來還自買,為憐松竹引清風。」雲令掌磨事。未幾,雲語曰:「有數禪客自廬山來,皆有悟入處。教伊說亦說得,舉因緣亦明得,教伊下語亦下得,秖是未在。」師疑,自計曰:「既悟了說得明得,如何卻未在?」遂參究累日,忽省悟,從前寶惜,一時放下。走見雲,雲為手舞足蹈,師亦一笑而[A5]已。後曰:「吾因茲出一身白汗,便明得下載清風。」
第十五世圓悟勤禪師
師為五祖侍者。一日,部使問道,祖曰:「提刑少時曾讀小艷詩否?有兩句頗相近:『頻呼小玉元無事,秖要檀郎認得聲。』」使應諾諾,祖曰:「且仔細。」師問:「提刑會否?」祖曰:「他秖認得聲。」師曰:「秖要檀郎認得聲。他既認得聲,為甚卻不是?」祖曰:「如何是祖師西來意?庭前柏樹子聻?」師忽有省,遽出,見雞飛上欄杆,鼓翅而鳴,復自謂曰:「此豈不是聲?」遂袖香入室,通所得,呈偈曰:「金鴨香消錦繡幃,笙歌叢裏醉扶歸。少年一段風流事,秖許佳人獨自知。」乃遍謂山中耆宿云:「我侍者參得禪也。」
第十六世虎丘隆禪師
師謁圓悟,悟問:「見見之時,見非是見,見猶離見,見不能及。」舉拳曰:「還見麼?」師曰:「見。」悟曰:「頭上安頭。」師聞,脫然契證。悟叱曰:「見箇甚麼?」師曰:「竹密不妨流水過。」悟肯之。有問曰:「隆藏主柔易若此,何能為哉?」悟曰:「瞌睡虎耳。」
第十七世應菴華禪師
師參虎丘未半載,頓明大事。後住歸宗日,大慧在梅陽,有僧傳師垂示語句,慧見之,極口稱嘆,以偈寄曰:「坐斷金輪第一峰,千妖百怪自潛蹤。年來又得真消息,報道揚岐正脈通。」其歸重如此。虎丘忌日,師拈香云:「平生沒興,撞著者無意智老和尚,做盡伎倆,湊泊不得。從此卸卻干戈,隨分著衣喫飯。二十年來,坐曲彔木,懸羊頭,賣狗肉,知他有甚憑據?雖然,一年一度燒香日,千古令人恨轉深。」
第十八世密菴傑禪師
師參應菴,一日,菴問:「如何是正法眼?」師遽答曰:「破砂盆。」菴頷之。未幾,辭回省覲,菴以偈送曰:「大徹投機句,當陽廓頂門,相從今四載,徵詰洞無痕。雖未付缽袋,氣宇吞乾坤,卻把正法眼,喚作破砂盆。此行將省覲,切忌便躲跟,吾有末後句,待歸要汝遵。」
第十九世破菴先禪師
師參密菴於靈隱,師分座,有道者請益,曰:「猢猻子捉不住,願垂開示。」師曰:「用捉作麼?如風吹水,自然成紋。」
第二十一世雪巖欽禪師
師初看臨濟三頓棒話,一夕上蒲團有省。後在無準會中,每遇入室,舉主人公便可𨁝跳,舉衲僧巴鼻、佛祖爪牙,更無下口處。經十年,偶佛殿前行,忽抬頭見一株古柏,觸著向來所得境界,和底一時颺下,始見徑山老人立地處,正好三十拄杖。
第二十二世高峰妙禪師
師參雪巖,凡入,巖便問:「誰與汝拖者死屍來?」隨即打出。一日,因睹五祖真贊云:「百年三萬六千朝,反覆元來是者漢。」忽然打破疑情。一日,巖問:「日間浩浩時作得主麼?」師曰:「作得主。」巖曰:「睡夢中作得主麼?」師曰:「作得主。」巖曰:「正睡著時,無夢無想,無見無聞,主在甚麼處?」師直得無言可對,無理可伸,遂奮志入龍鬚。越五載,偶同宿友推枕墮地作聲,廓然大徹,自謂如在網羅中跳出,元來秖是舊時人,不改舊時行履處。自此安邦定國,天下太平,一念無為,十方坐斷。
第二十三世中峰本禪師
師初觀流泉有省,詣高峰求證,峰打趁。既而民間訛傳官選童男女,師因問:「忽有人來問和尚討童男女時如何?」峰曰:「我但度竹篦子與他。」師于言下徹法源底。於是峰書真贊付師曰:「我相不思議,佛祖莫能視。獨許不肖兒,見得半邊鼻。」
第二十四世千巖長禪師
師見中峰參狗子無佛性話,因聞雀聲有省,具陳悟因。峰斥之,師憤然。夜半,忽鼠翻貓飯器,墮地有聲,恍然開悟。往質峰,峰問:「趙州何故云無?」師曰:「鼠食貓飯。」峰曰:「未在。」師曰:「飯器破矣。」峰曰:「破後如何?」師曰:「築碎方甓。」峰乃微笑,囑曰:「汝宜善自護持,棲遯巖穴。時節若至,其理自彰。」
第二十五世萬峰蔚禪師
師謁千巖,巖問:「將什麼與老僧相見?」師豎拳云:「者裏與和尚相見。」巖曰:「死了燒了,向何處安身立命?」師曰:「漚生漚滅水還在,風息波平月映潭。」一日,普請斫松次,師拈圓石作獻珠狀,曰:「請和尚酬價。」巖曰:「不值半文錢。」師曰:「瞎!」巖曰:「我也瞎,你也瞎。」師曰:「瞎!瞎!」後充第一座。一日,巖上堂,舉:「無風荷葉動,必定有魚行。」師震威一喝,拂袖便行。巖示偈曰:「鬱鬱黃花滿目秋,白雲端坐碧峰頭。無賓主句輕拈出,一喝千江水逆流。」
第二十六世寶藏持禪師
師參萬峰,峰付偈曰:「大愚脅下痛還拳,三要三玄絕正偏。臨濟窟中獅子子,燈燈續焰古今傳。」
第二十七世東明旵禪師
師因睹松有省,依寶藏。一日,藏問:「心不是佛,智不是道,汝如何會?」師向前問訊,[A7]叉手而立。藏呵曰:「汝在此許多時,還作者箇見解?」師乃發憤。至次日,驀然徹法源底。遂呈偈曰:「一拳打破太虛空,百億須彌不露蹤。借問箇中誰是主?扶桑迸出一輪紅。」
第二十八世海舟慈禪師
師初參萬峰有省,遂廬于洞庭山。後一僧排其見解,師棄菴謁東明。一日,明問:「曾見人否?」師曰:「見萬峰。」明曰:「萬峰即今在什麼處?」師罔然。明曰:「恁麼則何曾見萬峰?」師歸寮三晝夜,寢食俱忘,偶燈繩斷墮地,廓然大悟。詣關前呈悟由,明曰:「老闍黎承嗣萬峰去。」師曰:「和尚為我打徹,豈得承嗣萬峰?」明遂出關,陞座曰:「瞿曇有意向誰傳?迦葉無端開笑顏。到此豈容七佛長?文殊面赤也茫然。今朝好笑東明事,千古令人費唾涎。幸得海公忘我我,濟宗一派續綿綿。」擲拄杖云:「千斤擔子方全付,玄要如今拄杖談。」以拂子擊三擊,下座。
第二十九世寶峰瑄禪師
師因海舟造塔院,斧傷足有省,乃充火頭。一日,負柴,舟見曰:「將棘刺去作什麼?」師曰:「是柴。」舟大笑曰:「是柴,將去燒卻。」師遂起疑,力參究。偶被火燎眉面痛,取鏡炤之,忽大悟,作偈呈舟,舟便打。師奪杖曰:「這條六尺竿,幾年不用,今日又要重拈。」舟乃笑。師又呈偈曰:「棒頭著處血痕斑,笑裏藏刀仔細看。不是英靈真漢子,死人喫棒舞喃喃。」舟曰:「即此偈語,可紹吾宗。」
第三十世天奇瑞禪師
師事能和尚,即令看一歸何處。後聞山鹿叫喚,會得日用之中無不是語。往南京,過單縣,偶行間如夢而醒,始覺從前所悟所證一場懡㦬。乃參寶峰,問:「什麼處來?」曰:「北京。」峰曰:「只在北京,別有去處。」師曰:「隨方瀟灑。」峰曰:「曾到四川否?」曰:「曾到。」峰曰:「四川境界與此間境界如何?」曰:「江山雖異,風月一般。」峰豎拳曰:「還有這箇麼?」曰:「無。」峰曰:「因甚卻無?」曰:「非我境界。」峰曰:「如何是你境界?」曰:「諸佛不能識,誰敢強安名?」峰曰:「汝豈不是著空?」曰:「終不向鬼窟裏作活計。」峰曰:「西天九十六種外道,你是第一。」師拂袖便出,乃付偈曰:「濟山棒喝如輕觸,殺活從茲手眼親。聖解凡情俱坐斷,曇花猶放一枝新。」
第三十一世絕學聰禪師
師參天奇,奇問:「在世忘世是如何?」師曰:「了物非物。」奇曰:「在念忘念是如何?」師曰:「於心無心。」奇曰:「心物俱忘是如何?」師曰:「華山高突太行峨。」後居隨州關子嶺龍泉寺,為開山第一世。僧問:「如何是本來面目?」師曰:「石香亭。」僧曰:「便恁麼去時如何?」師曰:「喪卻了也。」
第三十二世笑巖寶禪師
師參絕學,便問:「十聖三賢[A8]已全聖智,如何道不明斯旨?」學厲聲曰:「十聖三賢爾[A9]已知,如何是斯旨?速道!」師下語不契。一日洗菜次,偶一莖菜墮水,逐水圜轉捉不著,忽有省,喜躍攜籃歸。學見便問:「是什麼?」師曰:「一籃菜。」學曰:「何不別道一句?」師曰:「請和尚別問來。」後圍爐次,學問:「人人有箇本來父母,汝之父母即今在什麼處?」師曰:「一火焚卻。」學曰:「恁麼則汝無父母那?」師曰:「有即有,佛眼覷不見。」學曰:「汝還見麼?」師曰:「亦不見。」學曰:「為甚不見?」師曰:「若見即非真父母。」呈偈曰:「本來真父母,歷劫不曾離。起坐承他力,寒溫亦共知。相逢不相見,相見不相識。為問今何在?分明舉似師。」學肯之。
第三十三世幻有傳禪師
師聞燈花爆聲有省,遂謁笑巖求證。巖曰:「汝將從前得力處說來。」師具實語,中間巖驀趯出隻履曰:「向者裏道一句看。」遂將師話一時打斷。師通夕不寐,明晨立簷下,巖見召師,師回顧,巖翹一足作修羅障日月勢,師當下脫然。
第三十四世密雲悟禪師
師因挑柴過一山灣,忽見一堆柴突露面前,有省,遂依幻有和尚脫白。幻每罵詈,師慚悶交感。一日城歸,過銅棺山頂,忽覺情與無情煥然等現,正所謂大地平沉底境界。時幻遷北京,師往覲,幻問:「汝有新會處否?」師曰:「一人有慶,萬民樂業。」幻曰:「汝又作麼生?」師曰:「某甲得得來省覲和尚。」幻曰:「念子遠來,放汝三十棒。」師抽身便出。幻囑師扶佛法,師呈偈曰:「若論某甲扶佛法,任他○○○○○。都來總與三十棒,莫道分明為賞罰。」
第三十五世石車乘禪師
師初在龍居,聞僧舉:「不思善,不思惡,正恁麼時,那箇是明上座本來面目?」忽有省。後參金粟,粟問曰:「那裏來?」師云:「雲門。」粟曰:「幾時起身?」師打圓相。粟曰:「莫亂統。」師云:「千里同風,特來喫痛棒。」粟曰:「既千里同風,到這裏作麼?」師翹左足。粟曰:「未在。」師翹右足。粟曰:「錯也。」師云:「風吹別調中。」一日,粟舉:「世尊拈花,迦葉微笑。」問師,師曰:「白日穿針。」粟連棒打出,師乃大悟,始見世尊拈花、臨濟痛棒,一切差別無不了了。粟許之,云:「大有見處。」後粟赴黃檗,請師繼席開法。
伏獅袛園剛禪師行狀
師諱行剛,號袛園,浙江嘉興府嘉興縣人。俗姓胡,父字養素,母高氏、陶氏,師蓋陶出也。師自幼樸實,好念佛,晨夕禮拜。歲十八,適庠生常公振,未期而寡。翁姑在堂,盡心奉事。一日,忽思光陰迅速,空住閻浮,生死到來,將何作主?愁悶日增,以不能參請知識為愧。日夜精勤,長跪佛前,願此生得成正果。父母止生師一人,惜如掌珠,誨勿茹齋。師于是絕飲食,父母憫之,方隨師意。其年二十六歲,參天慈老師,依慈行為師。三十一歲,父喪。三十三歲,往金粟參密老和尚。師問云:「那裏是我安身立命處?」老和尚云:「念汝遠來,放汝三十棒。」師禮拜退。自此以後,只體究「那裏是我安身立命?」亦無入頭處。終日悶悶不樂,自惜空過時光。三十四歲,喪母,決志出家。所有屋產衣飾等,一切俱捨。翁姑兄嫂,留師不住。父母墓傍,向有祠屋,師又增置數楹,棲身參究,立誓不往俗家。三十五歲,薙髮,復往金粟密老和尚座下,受具足戒。師問:「心如杲日時如何?」密云:「你曾悟麼?」師云:「實未究竟,求和尚慈悲開示。」密連打三棒,師禮拜退。往鹽官,參二宮慈菴老師,求開示。菴指參萬法歸一,一歸何處?久無入頭。菴云:「你因緣恐不在我處,可往金粟參石車和尚。」師從之,其年三十有六。粟問:「你一向作甚麼?」師云:「參萬法歸一。」粟云:「一歸何處?」師云:「不會,求和尚開示。」師打云:「你死了、燒了向何處安身立命?」師遂跪粟前討箇落處,粟連打云:「今日畢竟要你還我落處。」師云:「我實不會。」粟云:「你是箇靈利漢,有甚不了?」師云:「只是不會。」粟云:「你參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去。」師領話,又參一年,復謁粟,亦無下口處。粟云:「你過了一年,原是這般模樣。」甚是不悅,復云:「你從今此去若不大悟,不用見我。」師從此回菴,七日為限,痛切追究,自恨愚拙,向佛痛哭睡魔,又重將戒衣頂戴跪于佛前,遇境逢緣初不放過,晝夜逼拶不得透脫。一日,正坐時,如暗室中忽見白日,須臾又被浮雲遮卻,蓋工夫太急,不惜身命。一日,吐紅三碗,飲食不進,其工夫實不放過,雖省發數次,本參尚未覷破。又往金粟坐次,粟問慈行師:「你看那則公案?」慈答云:「參誰字?」師在傍有省,遂答云:「問是誰?答是誰?穿衣喫飯任施為。」粟云:「你主人公在甚麼處安身立命?」師乃頓足。粟云:「你死了、燒了又作麼生?」師豎拳,粟便打。師云:「和尚死了、燒了在甚麼處?」粟云:「海底起紅塵。」師禮拜。粟云:「見處也好,未曾透脫。」師遂回菴禁足,自[A10]己立誓:「若不透脫,決定不休。」二六時中切切追究。於此漸漸得力,正在疑中,忽然裂破話頭,遂作偈云:「父母未生前,虛凝湛寂圓;本來無欠少,雲散露青天。」其年三十八歲。一日午間,剃頭下單,立地面前,豁然一開,身心粉碎,魂飛膽喪,觸目遇緣,無不了了。復到金粟,師問云:「動靜不相關,隨緣本自然;觸處非他物,頭頭自現前。請問現前後如何行履?」粟云:「你向何處安身立命?」師云:「金粟山頭萬枝松。」粟云:「非汝境界。」師云:「打開珍寶藏,露出夜明珠。」粟云:「此話且置,還我實悟底境界來。」師云:「出入潛龍,與師同用。」粟云:「未在,更道。」師無語,粟便打,遂呈偈云:「直下承當事不差,息機忘見始堪誇;心如杲日當空炤,爍破乾坤無物遮。」又一日,粟問:「如何是你本來面目?」師云:「眉橫鼻直。」粟云:「未在,更道。」師云:「雙手托開華藏界,當機覿面現如來。」粟云:「如何是你日用事?」師云:「穿衣喫飯,隨緣瀟灑。」粟云:「如何是你體?」師云:「體遍三千界,無去亦無來。」復呈偈云:「體性圓明遍大千,如如無礙任隨緣。一真獨露常光現,照破乾坤劫外天。」一日設齋,請粟上堂,師問云:「向上宗乘即不問,纖塵不立事如何?」粟云:「藏身露影。」師一喝,粟云:「喝後又作麼生?」師即禮拜。是後,粟乃付如意,師呈偈云:「如意拈來一脈通,無今無古耀虛空;若還識得真如意,不動如如在手中。」崇禎戊寅二月初四,粟示徵疾,命師到山,粟問:「一靈真性,不假胞胎時如何?」師云:「凝然湛寂。」粟云:「出胞胎後事如何?」師云:「赤條條地。」粟云:「作家相見事如何?」師云:「當機覿面。」粟云:「好好為後人標格。」遂付祖衣。粟云:「此衣表信,善自護持。」并囑付云云。時師年四十有二,從是隱跡胡菴,真操實履,攻苦食淡,艱辛備嘗。順治丁亥,潯溪惟儒董居士,及李宅諸檀護,暨縉紳士庶,請住梅溪董菴,師辭再三,勢不能[A11]已,方允其請。師先省候古南老人敘法脈,然後入院,眾嘉師知大體。董菴今易名伏獅禪院。師至院時,或謂師現身末山尼,恐此鎮難以行化。及見師法矩嚴肅、性地朗徹、丰姿儀表卓犖不凡,兼之平等接人,無論貴賤,一以慈悲本色接待,動靜語嘿間令人意移神化,汪汪乎若江海之無不納、覆載之無不容。其時遐邇聞風,戶履日滿。或又以常住錢穀為念,師遂引丹霞終身一布衲、趙州所臥惟一折腳床、匾擔山餐橡栗過日、楊岐破屋不蔽風霜,清苦淡薄,元是衲子家風、祖先模範。昔芙蓉楷和尚終身不發疏簿、不請化主,我當效之。至今散守清規、不立化主,皆先師作法之良也。自是禪侶輻輳,禪堂狹小,難以容眾,更闢西禪堂一所、寮房一帶,數日落成。先師不過隨緣任運,並不以營建繫念,每年結制,自淮海、閩廣、江寧諸省禪人,不憚險阻而來,先師但以本分接人,掃斷佛祖葛藤、拈過諸方藥忌,得師一機一境,便得終身受用,感禮不休。其勘辯學者、決擇心法,雖久參宿學,不輕許可,縱禮意殷勤,朝斯夕斯,冀獲印證,師痛棒熱喝如秋霜烈日,並不少貸,其真切為人有如此者。厥後沐其教誨、沾其法味,即獲諸方付囑,孰知俱從吾師大冶中烹煉得來,所有法語偈言迅口衝出,了不經意,其必歸於警聾開蔽,俾悟正知見而後[A12]已。間有憸人宵壬,素稱梗化,見師即皈敬,改過自新。有簪纓世胄,貴介自矜,見師則虛懷改容,稽首求教。文人墨士,世智多辨,見師則韜鋒斂鍔,似訥如愚。又有老衲高賢,觀一切主席叢林無足當其意者,聞師道行,無不心折,稱道不絕。謂古來千有餘年,發明此事者,亦多大開爐韝,煆煉聖凡,如星中揀月,惟師一人而[A13]已。以後承風接踵者比比,豈非吾師首倡之力哉?當先師祖車和尚開法金粟,法席甚盛,首以如意付先師,諸方禪侶,無不疑駭。至是睹師從真參實悟中,顯大機大用,咸自遜謝。又昔天童密祖翁,師初見時,尚未薙染,即以鄭十三娘目之,信為不誣矣。及師之至德感化,有難測識。澉浦吳稚仙居士,其室法名超慧,以稚仙之去世,請師對靈說法。吳氏諸眷屬,未識師面者,皆預得異夢。夢中見師神儀挺特,五色寶幢,空中垂下。及師至時,見師形儀,宛若夢中無異,咸贊奇哉,嘆未曾有。以故闔宅篤信,俱乞名為門弟子。當湖一音見兄,新搆禪堂,請師隨喜。舟尚未泊岸,集千人諸善士,懷香跪迓,請益求示者,無間晝夜。街衢巷陌,挨濟不通。師遂曳杖,闔邑僧俗男女,皆垂淚懇留,師不顧。壬辰春,息乾師伯請師往鹽官,為母昭覺師舉火。宰官達士,并優婆塞優婆夷,咸以活佛出世,得覯慈顏為快。自城中郊外,蜂屯蟻聚,羅拜道側者,幾以萬計。及舉火事竣,鄉紳士庶,或請上堂小參,或求皈依開示。肩摩轂擊,杖履為之不前。又或齎香儀為敬,或陳齋筵為供,師力辭不赴,如行雲野鶴,即掛帆梅溪。不及見師者,舉如怨如慕,如泣如訴,徒步至伏獅,識荊求教,如嬰兒離母,不可名狀。四方緇素,咸稱曠古奇觀。自天童密老人後,未之見也。壬辰仲秋,師以末法,不分皂白,出世者眾,即不上堂,閉門守靜。故退院法語,有衲衣下事,問取堂中二上座。退居且作神仙客,瀟灑清閒天地間語。癸巳季秋,師往雲棲,修水陸儀文。見蓮大師遺風不墜,戒律精嚴。謂言:「當今禪和,見到者多,行到者少。必須嚴守戒律,行解相應,庶作中流砥柱。不可口口談空,撥無因果,自誤誤人。戒之!戒之!」師其時不自彰名,作一雲水道人,白龍魚服,不可測識。時(琛)隨侍。(琛)俗姓孫,有兄字子燐,諱鍾瑞者,三教精研,眼空一世。與師機緣相契,為師瓜葛。時亦隨侍,盤桓一月。密窺先師行履,嘆為莫逮。師在伏獅,開化八年,聞其風者如雷霆,瞻其貌者如春風,聆其教者如甘露。設假以歲時,闡化宗猷,正未有艾。惜乎!昊天不弔。甲午春,慨有離世之想。時義公珂,掩關潯溪般若菴。七月,師以手書喚之。公至,師見欣然曰:「老僧世緣[A14]已盡,自知九月要去矣!」公云:「和尚是何言歟?還須久住度眾。」師云:「白牛固水草尋常,然而腳下無私,要行便行。」至八月初八日,果示微疾,粒米不進,其容色如常。徒輩請醫投藥,師不肯嘗。眾跪哀懇,師決云:「我病不須服藥,自知秋殘,必要去也。」眾聞,涕淚不止。師云:「我休心[A15]已久,有何繫戀?但末後數事,須得古南法叔來。」時古南老人適謝事天童,回舊院。師聞之,喜曰:「是滿我念也。」即命徒輩迎至。居士胡觀舟,師之姪也,同坐榻前,徒眾環立。師面談巨細,命義公珂為伏獅第二代住持,指撥諸事,井然有條。師雖自主,蓋欲古南老人為一證據耳。時九月初二日也。塔院委義川朗料理,伏獅命義公珂主席,檀護省候皆面言之,更言:「願始終護法。」十八日,以祖衣二頂付義川朗、義公珂,囑云:「祖祖相傳一脈,善自護持,深蓄厚養,隨緣化度。」至廿三日,喚大眾集方丈,師云:「汝輩隨我有年,我去世後,當守我規矩,無得效世俗行孝禮。」復云:「我還有三日世緣,寅時當去。」廿六日後事周備。至中夜,師問:「外事完未?」眾云:「[A16]已備。」即索浴更衣,趺坐說偈曰:「如月映千江,一輪光皎潔。今示以趺坐,眾生瞻覷破。若問末後句——」撫掌云:「只者是。」微笑而逝。時九月廿七日寅時也。至辰刻,頂門煖氣如蒸,聞訃執香來弔者莫計,哀聲震野。龕留三日,顏色若生,遺命塔全身於伏獅院之右。世壽五十有八,法臘二十有三。嗣法門人:普聞授遠、怡然超宿、義川超朗、義公超珂、一音超見、古鼎超振、一揆超(琛)。奉教緇白弟子不能悉數,惟寶持、超湛、朗月、明內、雲巖、通猛、穎覺、超珪隨之最久,終始如一,敬師不衰。師相魁碩,面如滿月,舉止態度純乎丈夫氣概。瞻其儀表,令人意消。居恒脫灑,談笑自若。每志慕古人,不尚世趣。見徒輩少涉時習,即正色痛戒,不為少恕。臨事應物,決志如神。常在機前,不落人後。一言一語,一舉一動,無非利人為急。其自奉甚薄,間有善信餽遺,必給大眾。其心周匝篤摯,細行必矜。嘗出敝衣百結,云:「吾住靜時所服,勞苦重務,一身兼之。」嘗言:「昔年在俗,家稱素封。及一心向道,寸絲不掛,空手出家。」時值暑天,惟身穿夏布粗衣而[A17]已。一日到金粟,方遇隆冬,酸風旁射,透骨僵立,發願施眾僧纏足布。回菴,即貸錢五千,躬自紡織,夜以繼日,數月成之。送至金粟,人[A18]沾其惠。其平時海內僧眾,或興建,或接待,有求于師,皆不負其來意。殆相習成風,乃稍稍謝絕,蓋末法奔競,務外者多,師復有所儆也。至其出世,過當湖鹽官時,檀施雲委,師隨散諸山禪林,修祖塔齋僧,囊中無剩。 (琛)輩隨侍左右,目擊如此。入雲棲時,遇輿夫舟子,途中乞丐,視之如恫瘝,乃身隨施隨捨。遇善人貧士,陰為周給,各踴躍歡呼而去,其惠濟有不能殫述。一生擔荷祖道,力為叢林,全副精神,盡在裏許。當金粟車和尚臥疾時,及門竟有假源流承嗣者。先師不畏虎狼,隻身挺出,為法故也。至今禪流談及清源流一事,嘆其才識卓絕。閱諸方語錄,涉攻訐毀訾,則掩卷不觀。謂三教一家,初無二義。況在法門,同條共貫,不可參差,自取罪戾。徒輩有臥疾,躬持湯藥,親自撫摩。有欲省親,勸其孝敬,勝于奉師。或有忤俗,必委曲調和,俾其悔悟。以是及門徒眾,咸望之凜然,親之藹然。久之幡然,願執事終身者也。門人集其語錄,有前錄一冊,源流一冊,又錄一冊,後錄一冊,嗣有全錄行世。每念先師道行高深,安所措辭。然不得不露布一番,式昭後昆,以俟續傳燈者採焉。嗚呼!儀型未遠,法乳難酬。不肖超(琛)才識譾陋,如蠡測海,以管窺天。茲所述者,百不計一。尚俟緇林明眼,白社高賢,運如椽手筆,錫金玉鼎言,以垂不朽。法門幸甚,(琛)輩幸甚。
順治乙未孟秋七夕日
嗣法門人超(琛)稽首百拜謹狀
塔銘
自少林以來,單傳直指,千有餘年,支分派別,不絕如線。至天童密老人,驅策龍象,雷轟電掣,為佛法中興焉。嗣老人者,十有二人,石車乘禪師其一也。下而法孫,以暨曾玄,難更僕數,要未有以現身大士,直證菩提,如袛園禪師者也。師名行剛,嘉興人,姓胡氏,父養素,生止一女,即師也。師幼有至性,好禪誦,父母不聽所願,為相攸于常氏而歸焉。未期而寡,金珠貝玉,粧貲甚具,師一切屏去,獨市作麤布衣數十襲,貯之笥中,為終焉之計。事翁姑盡孝,且以其間茹素奉佛,誓欲了生死大事,於是參天慈師。逮密老人住金粟,旋往參焉,時未薙染,老人即以鄭十三娘目之,自是只體究安身立命處。父母相繼歿,遂廬于墓傍,即今之胡菴也。次年薙染,從密老人受具足戒,哀求開示,時年三十有五矣!又往鹽官,參二宮慈菴師,菴指參萬法歸一,一歸何處。久無入頭,痛切追究,體不[A19]沾席。菴令參石車禪師于金粟,粟指參本來面目,不得透脫,晝夜逼拶,至嘔血數升不輟。復參金粟,有穿衣喫飯任施為之答,當機不讓,然猶未之許也。一日薙頭,下單立地,豁然開悟,觸目了然,時年三十有八。再參金粟,有直下承當之偈,屢承問答,機鋒迅捷。粟付以如意,呈偈略云:「若還識得真如意,不動如如在手中。」粟旋示微疾,命師到山,遂付祖衣,授受之間,豈虛也哉?時師年四十有二。復閉關胡菴者九年,攻苦食淡,蓋將閱而不聞也。潯溪、梅溪兩邑紳士,請居梅溪伏獅禪院,師固辭不獲,始允其請。院故潯溪董氏家菴,師至,首闢禪堂,創立矩矱,森嚴峻絕,法席儼然,緇白瞻禮,殆無虛日。師以平等接人,始終不異,及有參叩,痛棒熱喝,不少假借。當世士大夫家紈綺閨閣,無不湔除洗滌,北面向道,無論識與不識,聞其風者,皆手額曰:「古佛再世也。」澉浦吳氏請師對靈小參,家人咸為異夢,見師神儀甚偉,幡幢羽蓋交導而前。師至,果如夢中所見,舉家嘆異,即余先室錢宜人矢心皈依,師命名超蔭。臨歿時,逝而復蘇者,再語家人曰:「向冥途中有以姓氏問者,應之云:『我袛園弟子超蔭。』所過未嘗驚怖。」則師之為神天瞻敬者,信矣。甲午八月,師示微疾,其徒強進以藥,師不肯服,曰:「老僧世緣[A20]已盡,秋殘去矣。」九月廿六夜,索浴更衣,次早說偈而逝。遠近奔赴,然香慟哭,奉全身于伏獅之左,梅溪王鄉紳捨地而塔焉。生壽五十有八,僧臘二十有三。嗣法弟子七人:普聞遠、怡然宿、義川朗、義公珂、一音見、古鼎振、一揆琛。奉教弟子寶持、湛朗、月內、雲巖、猛穎、覺珪等,餘不能悉數。師形貌魁碩,瞻其丰采,儼然一丈夫。再過當湖,鹽官僧俗羅拜道左,杖履為之不前,咸垂淚請留,師不顧也。末法濫觴,夤緣假托,積習成風。師門庭嶮峻,勘辯學者不輕許可。尤嚴持戒律,嘗言:「當世禪和,見到者多,行到者少,必須勤心持守,行解相應。」平居自奉甚薄,諸方餽遺金幣香茗,必給大眾,餘則隨散諸山叢林,囊無遺也。所著有前錄一冊、源流一冊、又錄一冊、後錄一冊,今彙為一冊。余自昔宦游,登博山、匡廬諸禪林,早跂師名。及遯跡梅里,親沾法雨,先室錢宜人遂得受持師訓。猶子婿胡生觀舟,又師俗姪也,其徒以事狀介觀舟,請為之銘,余不敢辭。銘曰:
賜進士出身、協正庶尹、奉直大夫、吏部主事、改禮部晉階一級、前江西廣信府推官、兩舉卓異、省直同考試官吳鑄頓首拜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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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經文資訊】嘉興大藏經(新文豐版) 第 28 冊 No. B210 伏獅祇園禪師語錄
【版本記錄】發行日期:2024-11,最後更新:2024-03-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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