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介為舟禪師語錄卷之三
小參
為紋菴對靈小參,師云:「今朝七月廿七,大事因緣了畢,生死本無去來,聖凡兩途不立。既是聖凡不立,即今紋菴道者向什處安身立命?不見道:『有物先天地,無形本寂寥,能為萬象主,不逐四時凋。』若也如斯薦得,則生不以生為樂,死不以死為苦,然而苦樂無拘,是名脫生死去來之相也。」良久云:「信爾深心親領略,一念迴光明歷歷。」
小參。師云:「根塵體殊,性本無二,緣名緣相,爾現爾前,離空離色,靜極光生。所以陰極陽生而萬物發萌,則春榮夏茂;陽盡陰施而群芳落豔,則秋歸冬至。年往月來,故有輪轉遷流之變。若男若女,執質緣生,故生歡死畏。是乃被生滅之所繫也。佛性場中纖毫不動,有什陰陽奇偶所變?有何男女生滅所從?塵緣剎海,自性朗若杲日;獨露真常,當下豁爾圓明。且道:超元陸氏即今向甚麼處安身立命?赤體條條無罣礙,蓮花藏海任悠遊。」喝一喝,下座。
徐仲達居士為大郎屺瞻,請小參。師云:「百千妙用,自他不隔於毫端;十世古今,始終不離於當念。」驀豎起拂子云:「徐屺瞻還見麼?汝還知自[A1]己靈明之性麼?此性如水底月、若空中雲,雖有現相,本體常存,實無污染。汝因妄想緣合,忽爾打個筋斗,向徐氏門中耽閣一十七年,既謝此夢幻之軀,正好向無生國裏逍遙自在,不復更向恩愛中著倒。老僧為汝一一分析了也,更聽吾偈曰:十七年來童子身,一翻遊戲走紅塵,從今割斷恩愛索,不復相牽父子情。」
除夕,師云:「烹露地白牛分歲,此是古人的家風。南湖今日亦不與諸人分歲,且要與諸人索取露地白牛。汝諸人莫有不甘服者麼?如無,恁麼又截汝諸人命根去也;設有貪生畏死者,試出來與木上座公斷看。」時一僧出眾,欲禮拜,師以拄杖止住,云:「汝莫非是個當地賊麼?要來偷取露地白牛的蹄角麼?快快招供,免得鞭考,教你有氣也沒處出;如若不招,只消一棒,管取你見黑面老子去。」僧遂翻身便奔出,師驀招眾,云:「看看,這僧供狀了也。諸人還見麼?贓[A2]已獲了,賊亦去了,秪如分歲一句又作麼生道?正所謂:好手手中呈好手,紅心心裏中紅心。」遂拋拄杖,歸方丈。
拈頌
臨濟示眾云:「我在先師處,三度問佛法的的大意,三度被打,如蒿枝拂相似。如今更思一頓,誰為下手?」時,有僧出,云:「某為下手。」師拈棒度與僧,僧擬接棒,師便打。
烏石靈觀禪師因雪峰來參,敲門,師云:「誰?」峰云:「鳳皇兒。」師云:「作什麼?」峰云:「來啗老鸛。」師便開門,搊住云:「道!道!」峰擬議,師便托開,閉卻門。峰住後,示眾云:「我當時若入得老鸛門,你這隊噇酒糟漢向什麼處摸索?」
拈云:
「烏石豈但把頭收尾,亦善回風戰將,若非頂門具眼,爭見雪峰氣急?直饒住後恁麼告報,未免上人門戶著賊。」
頌云:
「打鳳羅龍手自高,放收力不費纖毫。雖然靈翮縱橫去,未免投林惜羽毛。」
陸亙大夫問南泉天地同根,萬物一體云云。
拈云:
「大夫雖是個俗漢,也識得肇公,只是未會天地同根、萬物一體。王老師縱有機關,猶似開眼說夢。」
頌云:
「風吹水面千層浪,月照山河萬壑明,步步綠陰全體現,踏花歌舞一身輕。」
洪州寶峰和尚因僧參,師云:「其中事即易道,不落其中事始終難道。」僧云:「某甲在路時便知有此一問。」師云:「更與二十年行腳也不較多。」僧云:「莫不契和尚意麼?」師云:「苦瓜那堪待客。」
拈云:
「寶峰雖則撥火撩風,其僧不合向路中探人虛實。當時待峰云:『不落其中,始終難道。』便與劈脊一拳,且看者老漢向什麼處開口。」
頌云:
「其中事即易,白紙個個書黑字。不落其中事難道,長安路上馬喫草,出征將軍誰敢當,弦響應落天邊鳥。行腳廿年不較多,苦瓜待客知音少。」
黃檗示眾云:「汝等盡是噇酒糟漢,還知大唐國裏無禪師麼?」時有僧出云:「諸方匡徒聚眾,又作麼生?」師云:「不道無禪,只是無師。」
拈云:
「汝等盡是噇酒糟漢,還知大唐國裏無禪師麼?腦後見腮。可惜者僧不識語脈,便向他鉤頭上竊餌,被伊掉轉風帆,直教大唐國裏嘉聲獨布。」
頌云:
「老年無事太風顛,舞上高樓索酒錢,忽把面皮輕勒轉,猶敲花鼓唱樽前。」
阿難問迦葉:「世尊傳金襴之外,別傳何物?」迦葉召阿難,阿難應諾。葉云:「倒卻門前剎竿著。」
拈云:
「阿難雖則特地風波,迦葉不妨順水放纜。兄呼弟應有來由,還知古人落處麼?」
頌云:
「金襴之外復何傳,一語分明不二言,直應剎竿隨倒卻,豈容蹤跡到門前。」
僧問葉縣省:「雪山童子捨身為求諸行,此行如何?」師云:「掉臂街頭走,仰面見青天。」云:「恁麼則迷人尋著向城路也。」師云:「此人入地獄,萬劫出應難。」
拈云:
「不是弄潮漢,焉能水底行。」
頌云:
「醉人扶上酒家樓,口裏喃喃話不休,驀地燒身一把火,始知痛徹入心頭。」
臨濟上堂,僧出禮拜,師便喝,僧云:「老和尚莫探頭好。」師云:「你道落在什麼處?」僧便喝。又僧問:「如何是佛法大意。」師便喝,僧作禮,師曰:「你道好喝也無?」僧曰:「草賊大敗。」師曰:「過在什麼處?」僧曰:「再犯不容。」師曰:「要會臨濟賓主句,問取堂中二禪客。」
保壽開堂,三聖推出一僧,壽便打,聖云:「恁麼為人,非但瞎卻者僧眼,瞎卻鎮州一城人眼去在。」壽便歸方丈。
拈云:
「城門失火,殃及池魚,帶累這僧,直至如今受屈。我若作保壽,又且不然。當時待彼推出者僧,便歸方丈,管教三聖一場懡㦬。」
頌云:
「逆浪長風勢潑天,漁舟久慣不愁顛,一聲歌罷歸家去,載得清光月滿船。」
三聖云:「我逢人即出,出即不為人。」興化云:「我即不然,逢人則不出,出則便為人。」
拈云:
「一個行處不見人,一個見人不留跡,且道二老還有優劣也無?具眼者試分析看。」
頌云:
「風來樹響,水高船長,出入分明,影不孤向。」
深、明二上座同過淮河,見牽網者魚跳出,深云:「俊哉,恰似個衲僧相似。」明云:「雖然如是,爭奈當初不撞入網羅好。」深云:「明兄!你猶欠悟在。」明行數里,至中夜方省。
拈云:
「同行無疏伴,話裡有知音。『俊哉,恰似個衲僧相似』,好與三十棒。何故?奈伊向境上作活計。明云『爭奈當初不撞入網羅好』,亦與三十棒。為什?一釣便上。『明兄!你猶欠悟在』,雪上加霜。『行數里至中夜,方省』,醉後添杯。介上座恁麼據款結案,且道端的在什麼處?」
頌云:
「俊哉一躍逼英豪,引得漁翁趁落潮,急水灘頭流不住,令人中夜恨方消。」
韓文公一日訪大顛和尚,問:「春秋多少?」師提起數珠曰:「會麼?」公曰:「不會。」師曰:「晝夜一百八。」公不曉,遂回。次日再來,至門前,見首座,舉前語問:「意旨如何?」座叩齒三下。及見師,理前話問,師亦叩齒。公曰:「元來佛法無兩樣。」師曰:「是何道理?」公曰:「適來問首座,亦如是。」師召首座曰:「是汝如此答否?」曰:「是。」師便趁出院。
拈云:
「昌黎老老大大,春秋也不知。大顛雖是本分宗師,亦乃善呈巧手。殊不知首座殺人不用刀,活人不用劍,致使大顛、韓公伎倆俱盡。」
頌云:
「一日登臨探蚤春,等閒杯酒醉官人,天然骨格風流異,不落宮商調逾清。只使兩般三叩齒,令教去路一聲新,秪因為說從前事,禍入東家及北鄰。」
香嚴上樹話。
拈云:
「香嚴上樹,大似蟭螟眼裏打鞦韆;虎頭上座,善能向龜毛上見數。雖然如是,未免笑殺傍觀。」
頌云:
「機關施設逞英雄,命在懸絲路不通,卻被虎頭輕一拶,轉歸深處笑春風。」
僧問南院顒:「萬里無雲時如何?」師云:「飢虎投崖。」
拈云:
「者僧家窮計,盡向人覓碗,南院肘後書符,善移星轉斗,殊不知被者僧看破。」
頌云:
「晴空霹靂打枯樁,拽倒攔門破草房,喪盡家私身萬里,不留雞犬落平鄉。」
「晴空霹靂打枯樁,一火燒空萬里荒,飢虎投崖全意氣,風生山勢長威光。」
「萬里無雲瞥地荒,忽逢飢虎爪牙張,進前莫問歸家路,直下翻身去不妨。」
風穴禪師因僧問:「語默涉離微,如何通不犯?」師曰:「常憶江南三月裏,鷓鴣啼處百花香。」
拈云:
「其僧雖諳音律、慣弄琵琶,何如風穴老漢,等閒一曲鷓鴣辭,致使渠儂聽轉深。」
頌云:
「遊人唱出陽春曲,仙子猶將白雪歌,曲入歌聲聲入耳,直教織女也停梭。」
大徹底人本脫生死,為甚麼命根不斷?
拈云:
「且道高峰大師命根在甚麼處?若簡點得出,許伊具隻眼。」
頌云:
「東風迎笑寒香足,野鳥翩翻上樹頭,叫得深閨人意惱,一聲聲聽轉風流。」
外道問佛:「不問有言,不問無言。」世尊良久。
頌云:
「一陣幽香入畫樓,令人直下豁雙眸,迷雲忽捲千峰淨,良駟追風影不留。」
雲門大師云:「聞聲悟道,見色明心。觀世音菩薩將錢買餬餅,放下手來卻是饅頭。」
德山托缽因緣。
頌云:
「托得缽來貓叫屈,低頭歸去鼠遭殃。子陳父過揚家醜,弟揭兄端話短長。末後句,異尋常,密將意啟更郎當。張三李四呵呵笑,八十翁翁哭斷腸。」
「將頭不猛累三軍,禍及私門千古評。末後句,絕煙塵,殺人刀劍血淋淋。果受記,活三春,更加一級令重新。」
雲門乾矢橛話。
頌云:
「如何是佛乾矢橛,情見眾生忙不徹,天上人間沒處尋,花街柳巷與麼得。」
僧問趙州:「如何是西來大意?」州云:「庭前柏樹子。」僧云:「和尚莫將境示人。」州云:「老僧從來不將境示人。」僧云:「如何是西來大意?」州云:「庭前柏樹子。」
頌云:
「趙州老子白拈賊,將境示人何太拙。又謂不將境示人,誰知一片婆心切。境示人,是何說?可惜春庭一院花,遊人看得眼流血。」
百丈野狐
頌云:
「不落不昧自全身,一句明明當下傾。海自宴,河自清,依前日午打三更。」
南泉住菴,一日被僧打破鑊。
頌云:
「住菴日久戶常開,忽地僧來打破鑊,不是冤家不聚頭,也要舉似話流布。話流布,南泉住處君休住。」
黃龍三關。
頌云:
「我手何似佛手,任爾點胸點肘,伸出一雙拳頭,塞卻沒量人口。」
「我腳何似驢腳,擬向甚麼安著,蹴翻大海無蹤,令人喜怒哀樂。」
「人人有個生緣,吟風弄月目前,一任呼驢呼馬,從來骨格天然。」
臨濟三句。
頌云:
「舌根未掉,虛空𨁝跳,驀地相逢,烏雲染皂。」
「一撾毒鼓,聞者俱死。南山起雲,北山下雨。」
「春至柳青,把酒上墳。黃金萬兩,火裏翻身。」
藏身處沒蹤跡,沒蹤跡處莫藏身。
頌云:
「十字街頭尋不見,虛空眨眼黃金變。沒蹤跡處莫藏身,南北東西雲片片。電光爍破迦羅眼,芍藥花開菩薩面。菩薩面,說與君兮君不薦。」
溈山水牯牛
頌云:
「溈山杜口強安名,道是牛來又是僧,兩號一身橫古路,分明頭角自獰猙。」
衲僧得一,合作麼生?
頌云:
「衲僧底事一何收,出入行藏始自繇,荊棘林中渾無事,百花叢裡任悠游。」
陸亙大夫舉天地同根,萬物一體,南泉指牡丹云:「此花如夢相似。」
古澗寒泉
頌云:
「古澗寒泉,流到嘴邊。買賣交易,看貨還錢。苦的苦,甜的甜,雪峰、趙州舌頭匾。」
修山同地藏法眼論天地同根,萬物一體。
頌云:
「天地同根,萬物一體,兩兩三三話短長。咄!瞬目揚眉的,不是你那。」
臨濟栽松
頌云:
「關頭把住難開。三钁縱橫無礙,鼎林千古宗風。噓聲遍地若雷。」
趙州勘婆子破
頌云:
「趙州勘破臺山婆,笑話一場天樣大,歸去家中忙舉似,誰知倒被婆勘破。」
天王道悟禪師常叫快活,及臨終叫苦。
頌云:
「兩面三刀,說秦道楚,常年快活,臨終叫苦。何以故?苦苦苦苦苦,只許漁翁破浪歸,行船又被逆風阻。」
瑞巖主人翁
頌云:
「主人翁,惺惺著,向後莫被人謾卻,一一叮嚀報與君,休把南山當北嶽。」
打牛即是?打車即是?
頌云:
「起手加鞭,車牛齊走。語話甚分明,舌頭不出口。」
僧問玄沙:「如何是親切事?」師云:「我名謝三郎。」
頌云:
「親切底事,如何舉揚?覿面提持,無覆無藏。向日江頭垂釣客,今知原是謝三郎。」
牛頭未見四祖時,百鳥啣花,見後為甚麼不啣花?
頌云:
「富貴招他賓客往,貧來猶恨一身多。慈舟不泛清波上,劍峽徒勞放木鵝。」
風旛動
頌云:
「不是風旛動,風旛動是心。當時盧行者,錯認定盤星。」
破沙盆
頌云:
「隨拈一個破沙盆,蓋覆乾坤絕點痕。脫落家私無向背,那堪殃及累兒孫。」
「太白峰頭獨露身,氣吞寰宇播乾坤。破沙盆子輕拋出,塞卻如來正法輪。」
法眼指簾
頌云:
「傑出叢林老古錐,驀將簾指許誰窺?直饒會得清涼意,未免遭他腦後槌。」
文遠禮佛
頌云:
「文遠心直口快,趙州無端捏怪。獅子咬人,韓盧逐塊。」
百丈惟政禪師,有老宿見日影透窗,問師云:「為復日就窗、窗就日?」師云:「長老房中有客,歸房好。」
頌云:
「窗就日,日就窗,和聲報有客歸房,等閒一句分賓主,收卻相思淚兩行。」
巖頭共羅山尋塔基次,到中路,羅山忽然喚云:「和尚!」頭回首云:「作麼生?」山以手指:「行這裡好,一片田地。」頭喝云:「瓜州賣瓜漢。」又行三二里,歇次,羅山禮拜問:「和尚豈不是三十年在洞山來,又不肯洞山?」頭云:「是。」山云:「和尚豈不是法嗣德山,又不肯德山?」頭云:「是。」山云:「不肯德山即不問,只如洞山有什麼虧缺?」頭良久云:「洞山好佛,只是無光。」羅山便禮拜。
頌云:
「花逆春風十里香,令人歡處動愁腸。句中意,言中響,田地一片瓜不長,只使瓜州賣瓜漢,一秤秤去十八兩。」
因禪客舉一官人問海會憨璞娘生褲因緣,璞答語。官人舉似禪客,客與官人俱不肯海會語。
故為頌云:
「娘未生時褲一條,等閒拾得便穿搖,私偷出賣官酬價,寧死公堂話不招。」
法語
付楷生鹽公法嗣源流
佛佛授受,祖祖相傳,本無鉤章棘句、奧語奇言,秪要洞明心地、見徹骨髓。如南嶽讓授馬祖一,一授百丈海,海授黃檗運,運授臨濟玄,玄授興化獎,獎授南院顒,顒授風穴沼,沼授首山念,念授汾陽昭,昭授石霜圓,圓授楊岐會,會授白雲端,端授五祖演,演授圓悟勤,勤授虎丘隆,隆授應菴華,華授密菴傑,傑授破菴先,先授無準範,範授雪巖欽,欽授高峰妙,妙授中峰本,本授千巖長,長授萬峰蔚,蔚授寶藏持,持授東明旵,旵授海舟慈,慈授寶峰瑄,瑄授天奇瑞,瑞授絕學聰,聰授笑巖寶,寶授幻有傳,傳授密雲師翁悟,悟授本師萬如微和尚是也,本師即授予。以上師承,各各皆有機緣符合,茲繁不錄。吁,智與師齊,減師半德;智過與師,方堪傳授。若不爾者,縱饒舌瀉溪聲、身融山色,總非當家種草。今楷生鹽公乃閩梁浦人也,耐盡風霜,歷於業席,忘形骸,鎔聲色,研窮宗乘,究明實諦,[A6]已有年矣。獨嗟邪風之四起,欲肥遁於山林,翛然自適,以了平生。庚寅冬暮,渡南湖,過如菴,訪予丈室。予見其容儀骨鯁,言辭入理,因案頭有僧問古德云:「萬里無雲時如何?」德云飢虎投崖因緣,令頌之,遂頌曰:「天無四壁望無塵,撒手懸崖豈顧身,識盡蹤忘休覓處,從教獵犬吠旁人。」予頷之,遂留過歲。每於言中考論,堪為法門高士,復勉之莫作自了漢也。故書源流一則、拂子一握,以表信夫將來耳。
付師貞長老嗣法偈并囑語(舊號道覺)
師貞上座一日入室,師舉:「古云:『恰恰用心時,恰恰無心用。』作麼生是無心用?」貞遂下數語,不契。至次日早,呈語云:「某昨承和尚逼拶,夜不安席,果某只到得者個地位?今早方省和尚為人處,真知子莫若父也。」師仍徵語,貞云:「竹密不妨流水過。」師云:「未在,更道。」云:「和尚莫埋沒人好。」師云:「你見得個什麼?」貞便喝,師云:「你又強作主宰那?」貞禮拜,便出。故書付法偈并囑語云:「法法本從元,法本無法付,達此佛心宗,無二無別故。汝向拈天童師翁香[A7]已刻錄行,今復入如菴室者,實汝不自欺爾。既徹法源底,此去宜保重,深蓄厚養,待龍天推出,開鑿人天正眼,續佛慧命,是吾宗之所望也。至祝,至祝!」
囑宗極維那證公
釋迦老子四十九年譚空說有,亦似打草驚蛇,末後拈花,方顯正法眼藏、涅槃妙心,付囑摩訶迦葉,始立教外別傳之旨。原師承有據,遞代授手,以至達磨正法流傳於震旦,一花五葉讖云:「金雞解啣一粒粟,供養什邡;羅漢僧出一馬駒,踏殺天下人。」然而派衍五宗,脈歸一致,惟我臨濟大師突出頭地,一喝金剛王寶劍,直教斷人命根去,更不用如何若何。固爾,唐宋以來,代不乏人,英靈群立,各吐玄珠,倒嶽傾湫,一時聖天子、國王、大臣無不欽仰。宋元如高峰大師,死關三十年,把住要津,學者望崖退跡,可謂寒香絕操,彙萼傾姿。三百餘年亦出我天童密雲師翁,拈條白棒,扶正濟北宗風,佛來魔來總與棒棒到底,致使談玄論要之士,一見藏鋒結舌,而履險驅耕,不顧危亡,直令人當下徹頭徹尾。不幸師翁於崇禎壬午歲謝世以來,法幢秋臨,祖道隆替,而獅隱狐鳴,雖則兒孫遍地,亦不免玉燕雜目,良可慨矣!近來一等阿師,不以本分為人,全向語言文字上作活計,引些諸子百家、五經四書,或撦些莊老史傳,以逞胸中學識富饒,牢籠初機晚進,鼓弄門庭鬧熱,冬瓜印子,不論是神是鬼,遇著便搭,圖其益盛。如斯之輩,他日閻羅王豈肯放過那?不見蜆子和尚,僧問:「如何是祖師西來意?」師云:「神前酒臺盤。」樓子和尚聞歌云:「你若無心我便休。」便悟去。此二老何嘗以語言文字為印心印子來?可為千古宗猷,萬世遺範也。今宗極維那向習教乘,歷年叢席,而堅志宗門,果為[A8]己為人,須兢兢業業,寶重自器,切莫向這般群隊裡效樣。茲付拂一柄,以表師承有據,源流不謬。他日龍天推出,自爾鵝王擇乳,實吾宗之所望也。祝祝!
示吼如禪人
參學之事無別,貴乎真實老成。古人三登投子、九上洞山,致於終身不變,固有超群拔萃之風。果為生死心切,要在立志猛銳,牢牢卓卓挨拶將去,忽然透脫,如明鏡當臺,無物不鑑,到此田地,始信毋自欺也。邇來末運狂禪掠人涎唾,哄騙人家男女到處成蹟,殊不知一旦熱病臨身,平日所學禪道佛法一些也用不著,可不憐愍者哉?吼如禪人行腳造方,切為[A9]己躬下事,豈作這般去就?南湖亦不效諸邪師將無作有,污爾清淨心田,一味以實相告。所以高峰大師云:「但得胸中憎愛盡,不參禪亦是工夫。」咄!喚什麼作工夫?切忌道著。
示尼不違
不違四歲出塵,十七剃染,雖忝質於閨閣之中,而夙因猶當不昧,深可為難得者也。向曾親承龍池和尚示以固身之語,客歲浴佛日,復乞漏澤箬菴和尚為得戒師,是時余居三師之列。違今年[A10]已六十矣,竟不被榮勢所奪,而煢煢潔居,堅心操道,頗有丈夫之志。古有總持,今有祗園,洞明心地,各分燈續燄,亦閨閣中人也。不違雖未及古今超卓之輩,而童真入道,德行溫和,居寒暑而動靜了然不生,知耳順亦不為壽,是不愧於有道比丘尼也。
示張道友
十字街頭橫身,紅塵堆裏著腳,苟非其人,焉能如是?廣額屠兒放下刀云:「吾乃千佛一數。」石鞏禪師擲弓棄箭,直下頓徹心宗。由自大力量人,自爾一肩擔荷。順溪道友雖向鬧市中行住坐臥,亦不見有人我眾生壽者之相。更有一段過人頭處,涉危險而能自持,緣身塵而潔其行,志意淳和,言不二過,食味惟蔬,日以《金剛經》為課,禮誦精誠,閒忙無間,雖居俗地,尚能堅心奉道,豈不是過人頭處耶?幸慶知非之年,將登五十而知天命也,正所謂率性之謂道,信不謬矣。
丙申秋入燕都笑祖塔前上供
拈香云:「此一瓣香,得非容易,等閒不燒,非恩不報,非價莫酬,爇向爐中,供養我曾祖月心笑巖老和尚,伏惟常寂光中眼光燦破四天下在。」遂插香,復合掌說偈云:「祖塔翛然思可傷,兒孫祭掃甚凄涼,化緣[A11]已謝三冬雪,離亂誰親一瓣香?節概風高鳴帝闕,源流的骨正諸方,百花影落經行處,深草苔封說法堂。林木凋殘春雨露,徑通雲水載秋光。」
丁酉秋解夏制後復掃祖翁塔
以拄杖指塔,云:「大眾!還知這老漢端由麼?從此出,從此入,獨立孤峰,等閒不與人謀,曾向關子嶺打失鼻孔,又入大覺圓老師室中脫落桶底,呈個頌子,云:『自笑當年畫模則,幾番紅了幾番黑,如今謝主老還鄉,那管平生得未得?』復至無聞老祖處,得個正心符子,回入京南圓通寺裡,道個:『狗走抖擻口、猴愁摟搜頭,皆是佛法道理。端的又作麼生?』一旦露布嘉聲,坐斷天下人舌頭,賺得個溧陽釣背筋老古錐,向荊溪龍池山頂興波作浪,沒殺個蔣三爺爺;登銅棺山頂伸出頭來,識得情與無情等同一體,拈條白棒打鳳羅龍,扶正臨濟宗風,煙塵絕跡、瓦礫生光。乃至六坐道場,末後向太白峰頭,又賺得個秀州張阿師,仍坐禹門浪裏,淹沒許多不唧溜漢。不肖今日覿面相呈,且道還許這老和尚著眼麼?秪如明明百草頭、明明祖師意又作麼生?」喝一喝云:「祖翁田地與兒孫,寥廓虛明滿大地。」遂燒香。
入室機緣
僧入,師問云:「語默涉離微,如何通不犯?」僧云:「統上孤危,直下峭絕。」師云:「如何是統上孤危?」進云:「灼然無和尚。」師豎拂云:「這個聻?」僧喝,師云:「且喜沒交涉。」僧禮退。
僧入,師問云:「恰恰用心時,恰恰無心用。作麼生是無心用?」僧打一圓相,師云:「卻有心了也。」僧遂展手,師喝,僧作禮。
師問僧云:「不假舟楫,南湖如何得渡?」僧趨前三步,師云:「猶涉程途。」僧云:「即今禮拜和尚。」遂作禮。
僧入,師問云:「如何是祖師西來意?」進云:「鵲噪鴉鳴。」師云:「鵲噪鴉鳴時如何?」僧擬議,師打云:「漆桶不快。」
師問僧云:「父母非我親,誰是最親者?」僧云:「今日日頭大。」師云:「與你沒交涉。」僧喝,師便打,僧禮拜出。
僧問云:「那個是某甲自[A12]己?」師云:「瞎。」僧擬議,師掌云:「那個是你自[A13]己?」僧擬進語,師又掌云:「放過則不可。」
師問僧云:「九峰不肯首座,且道首座過在什麼處?」進云:「一人傳虛,萬人傳實。」師云:「你那裡得者消息來?」進云:「謾得阿誰?」師云:「沒殺闍黎。」僧禮拜。
師問僧云:「南湖興波不作浪,你作麼生得腳踏實地?」進云:「今日不得作浪。」師云:「你向那裡安身立命?」僧頓足,師拈棒,僧拂具便出。
僧入,師問云:「如何是不落依倚的意旨?」僧呈坐具,師云:「落依倚了也。」進云:「和尚什處見得?」師云:「贓物現在。」僧便喝,師云:「好喝。」僧又喝,師云:「再喝看。」進云:「和尚腦門著地也不知。」師便棒,僧喝,師連棒,僧連喝兩喝便出,師云:「猶強作主宰。」
師問僧云:「不動干戈,如何得致太平?」進云:「干戈寧息。」師云:「干戈動也。」進云:「和尚在者裡恁麼?」師豎起拂子。進云:「太平本是將軍定,不許將軍建太平。」師云:「卻是汝不太平。」僧喝,便走。師云:「原來。」
卷三(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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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經文資訊】嘉興大藏經(新文豐版) 第 28 冊 No. B205 介為舟禪師語錄
【版本記錄】發行日期:2024-11,最後更新:2024-03-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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拈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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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臨濟迸富連貧,罄家一蕩,猶向百尺竿頭弄線,卻令
J28nB205_p0237c17:者僧纔擬搆望,便與捺倒。雖然,未免殺人犯手,被這
J28nB205_p0237c18:僧忍行苦肉,誰知臨濟直至而今遭人簡點。」
頌云:
J28nB205_p0237c19:
「子承父業自為家,不賣靈龜賣鱉蛇,特向人前輕一
J28nB205_p0237c20:擲,遭他毒氣眼彌麻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