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徑山志卷之三
列祖
名善珍,泉州南安縣呂氏子。年十三,依郡之崇福寺南和尚落髮。十六遊方,至杭受具足戒。謁妙峰善公于靈隱,入室悟旨。後出住里之光孝,升承天,繼遷安吉之思溪圓覺,福之雪峰。復以朝命,移四明之育王、臨安之徑山[1]。師示眾云:「古者道『知之一字,眾妙之門』,又有道『知之一字,眾禍之門』,只者二門入得更須出得,三世諸佛出不得,歷代祖師出不得,天下老和尚出不得。何故變鐵成金易,變金成鐵難?」
上堂:「盡大地是紫磨金身,諸人終日開眼覻見釋迦老子心肝,舉步築著釋迦老子鼻孔。說有說無是誑,說生說滅是𧩂,說即心非心是𡚶。不誑不𧩂不𡚶,春風吹落桃李花,淡烟踈雨籠青嶂。」
上堂:「春雪寒,春宵短;古佛心,破燈盞;正法眼,乾[A4]紙撚。抖擻精神只管看,看到北斗西移,南斗東轉,上元依舊正月半。」
上堂:「靈雲見桃花悟去,玄沙道敢保老兄未徹;香嚴聞擊竹悟去,仰山道祖師禪未會。禪和十箇五雙道,我此一門全無肯路,亦未知靈雲、香嚴在!要知二大老麽?醉我落花天,借他絃管裏。又據室云,這裏便是問訊燒香了,來老僧身邊立地底所在麽?呆子!你自鈍置猶可,莫來鈍置老僧。」
嘗自題其像云:「叅禪無悟,識字有數。眼三角似燕山愁胡,面百摺如趙婆呷醋。[1]一著高出諸方,敢道飯是米做。」送忍書記偈云:
師生于宋紹興甲寅十月十二日,示寂于嘉定丁丑五月二十一日。世壽八十三,僧夏六十。塔全身于南院。
維揚江都人,姓史氏。稍長雖習世書,絕無處俗意。母識其志,俾依郡之天寧出家。會與畢將軍,再遇共語,大奇之曰:「此兄短小精悍音吐如鍾,他日法中向上爪牙也。」攜歸武林,禮東堂院祖信為受業師。侍信左右五年,奮志叅方。初見鐵牛印于靈隱,已而江東西、河南北悉偏歷焉。時無得唱道饒州薦福,師决志叩請,其遷福嚴[1]、華藏亦與之俱。偶入室次,得問:「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麽人?」師曰:「金香爐下鐵崑崙。」得曰:「將謂這矮子有長處,見解只如此。」師曲躬作禮曰:「謝和尚證明。」若天童晦巖光、大慈[2]石巖璉、虎丘石室廸,一見噐異,畱與法務。
淳祐初,制府趙信菴以金陵半山請出世,遷潤之金山、潭之鹿苑、撫之疎山、蘓之承天。景定間,太傅賈魏公[3]奏補中天竺,復請旨陞靈隱。至元丁丑,被命徑山。
上堂:「邪人說正法,正法悉皆邪;正人說邪法,邪法悉皆正。」卓柱杖一下:「邪耶?正耶?」又卓柱杖一下:「說耶?不說耶?向這裏揀辦得出,黃金為屋未為貴,玉食錦衣何足榮!」
上堂:「萬法是心光,諸緣惟性曉。本無迷悟人,只要今日了。既無迷悟人,了箇什麽?」卓柱杖一下:「千言萬語無人會,又逐流鶯過短墻。」
上堂,舉雲門和尚示眾云:「汝等諸人在此過夏,山僧深不欲向你道,惜取睂毛好。」師云:「雲門靈龜曳尾,拂跡跡生,靈隱即不然。汝等諸人在此過夏,山僧直截向你說,口是禍門。」
上堂,舉臨濟和尚道:「有一人論劫在途中不離家舍,有一人離家舍不在途中,那箇合受人天供養?」師云:「兎馬有角,牛羊無角。寸毫尺𨤲,天地寥廓。潘閬倒騎驢,攧殺黃畨綽。」
師住徑山值火餘,志圖興復。將有緒,俄示微恙,索筆大書曰:「八十二年駕無底船,踏翻歸去明月一天。」全身塔寺東十里𦊱罳塢之陽,四月二十四日示寂。
福之長溪人也。家世業儒,母阮夢池上嬰兒,合爪坐蓮華心,手捧得之。覺而生師,因名夢池。幼而神彩秀發,嗜書力學,尤耽釋典,願學出世法。依吳中雲夢澤公,繼受具戒。師銳意在道,首叅癡絕,次見無凖,凖尤噐重。尋之育王見偃溪,入室掌藏鑰。一日,溪舉譬:「如牛過窻𣠄,頭、角、四蹄都過了,因甚尾巴過不得?」師劃然有省,即答曰:「鯨吞海水盡,露出珊瑚枝。」溪云:「也只道得一半。」後出世南興大蘆,遷江陰勸忠、霅川何山。後蔣山虛席,奉朝命居之。歷十有三載,眾踰五千指。德祐改元,寺被兵。軍士有迫師求金者,以刃擬師,師延頸曰:「欲殺即殺,吾頭非汝礪刃石。」辭色了無怖畏,軍士感動擲刃而去。丞相伯顏見師加敬,施牛百、齋糧五[A5]佰[1],寺賴以濟。至元庚辰,遷徑山寺,罹回祿,草創纔什一。師究心興建,不十年悉還舊觀。
示眾:「前念是凡,後念是聖,一刀兩叚,更莫遲回。是以涅槃會上,廣額屠兒放下屠刀,便言我是千佛一數。雖然若無舉𪔂拔山力,千里烏騅不易騎。」示眾:「言前辨旨,句下明宗。東計山熾然說法,湛瀆水轉為流通。這裏搆得未免遞相鈍置。若是尚存觀聽,擾擾匆匆,晨雞暮鐘。」
上堂:「聲色為無生之鴆毒,受想乃至人之坑穽。者般說話阿誰不知?然粗飡易飽,細嚼難飢。」
上堂:「世界未形,乾坤泰定;生佛未具,覿體全真。無端鏡容大士,鷹巢躍出,擘破而皮,早是遭人描邈。那更缺齒老鬍不依本分,遙望東震旦有大乗根噐,迢迢十萬里來意在攙行奪市。直得鳳堂皷響阿閣鐘鳴,轉喉觸諱插脚無門,合國難追重遭訐露。新蔣山[1]迫不得已,跨他船舷入他界分。新官不理舊事,畢竟如何?拍禪牀云,戍樓靜貯千峰月,塞草閑鋪萬里秋。」
上堂:「五峰峭峙,到者須是其人;一鏡當空,無物不蒙其照。祖師基業依然猶在,衲僧活計何曾變遷?著手不得處,正要提撕;措足無門時,方堪履踐。直得山雲淡泞,澗水潺湲,一曲無私,萬邦樂業。正恁麽時,功歸何所?車書自古同文軌,四海如今共一家。」
至元戊子春,有譛毁禪宗者,師嘆曰:「此宗門大事,吾當忍死爭之。」遂趋京,勅集諸徒廷辯,上問:「禪以何為宗?」師進前奏云:「禪也者,淨智妙圓,體本空寂,非見聞覺知之所可知,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。」上又云:「禪之宗裔可歷說歟?」師云:「禪之宗裔,始于釋迦世尊在靈山會上,拈起一枝金色波羅花,普示大眾。惟迦葉微笑,世尊云:『吾有正法眼藏,涅槃妙心分付迦葉。』由此歷代佛祖授受,而至菩提達磨。達磨望此東震旦國有大乗根噐航海而來,不立文字,直指人心,見性成佛,是為禪宗也。」上嘉嘆之。師因從容奏云:「禪與教本一體也,譬如百千異流同歸于海而無異味。又如陛下坐鎮山河天下一統,四夷百蠻隨方而至,必從順承門外而入,到得黃金殿上親覩金顏,方可謂之到家。若是教家,只依著文字語言,不達玄旨,猶是順承門外人;若是禪家,雖坐破六七箇蒲團,未得證悟,亦是順承門外人。謂之到家,俱未也。是則習教者,必須達玄旨;習禪者,必須悟自心。如臣等今日親登黃金殿上,面覩金顏一畨,方可稱到家人也。」上喜賜食。陛辤南歸。
示眾云:「我本深藏巖竇隱遯過時,不謂日照天臨難逃至化。」又云:「納被蒙頭萬事休,此時山僧都不會。」徑山復灾,師謂眾曰:「吾負此山債耳。」遂竭力再營建,匯殿坡為池,他屋以次而成。癸巳六月十七日,書偈而逝。壽七十五,臈五十九。葬寺之西麓。
淮安人。至元二十一年甲申,正月己卯,帝御大明殿受朝賀,因問南禪才者,右相和禮霍孫首舉師。師作偈以進,其略曰:
帝覽悅而問曰:「戒勿殺,有道者試為朕言之。」師奏𡭊曰:「有宋仁宗皇帝,一日語羣臣曰:『朕夜來飢甚,思欲燒羊。』羣臣奏曰:『陛下何不宣付有司辦之?』仁宗曰:『朕偶飢思爾,慮為常例,寧忍一時之飢,不忍啟無窮之殺。』殿下皆稱萬歲。」上嘉納,即受帝師戒。七月初二日示寂。
僊居柴氏。早年與及庵信行脚,誓不歷職。往江西見雪巖于仰山,隨眾入室,無所省發。後歸僊居,里人請主多福,棄去游湖南,主福嚴。尋還浙西,見徑山雲峰,入室有省,峰印可之。適慧雲虛席,命師補處。後住保寧、淨慈、徑山,皆有成績可紀。師凡住處不設臥榻,夜則焚香然燭,安坐至旦,率以為常。又體所禀與人異,遇嚴寒則衣絺綌,大𤍠則衣繒絮。以餘資建大圓院於東路半山,接待雲侶。一日自知時至,會眾敘平生行脚,事畢須臾端坐而寂,是為十二月十八日。
諱元熈,族豫章唐氏,世業儒。西山明覺院明公廼師之族。叔父聚其宗族子弟,教之世典,師與兄元齡俱從進士業。元齡既登第,師年十九,遂從明公祝髮。將遊方,其母憐之,私具白金為裝,師謂財足䘮志,即善辤母,不持一錢以行。聞物初觀禪師闡化玉几,往依之。物初與語,驚異畱侍左右。後謁東叟頴公,於南屏命掌記。至元間,總統揚璉真加奉旨取育王舍利塔進供養,乃親詣師,求記述舍利始末。因招與俱,師辤曰:「我有老母,兵後存亾不可知。」遂歸江西。則元齡先以臨江通判,從文丞相起兵死,獨母在堂,師奉之以孝聞。
元貞二年出世,應百丈之請居十二載,法席振典。至大初應淨慈請,入寺日,行中書省行宣政院官屬俯伏迎,請發揚宗旨,四方英衲一時輻凑。
上堂:「雲門道箇普字,盡大地人不奈何。殊不知雲門四稜蹋地,當時若與震威一喝,待此老惡發,徐徐行箇問訊道。莫怪觸忤好,非徒扶起此老,管取話行天下。」
上堂:「三界無法,何處求心?白雲為蓋,流泉作琴。古今無間,誰是知音?」擊拂子云:「一曲兩曲無人會,雨過夜塘秋水深。」
上堂:「獨坐大雄峰,寒灰撥不紅。一星熒火出,孤寉過遼東[1]。」
結制上堂,以手作結布袋勢云:「南山今日結布袋口了也,汝等諸人各各於中,身心安居平等性智。忽有箇衝開碧落,撞倒須彌底,莫道結子不堅密。」良久云:「縵天網子百千重。」
居七載,遷徑山。閱三月,師杖策歸南屏山下。復起之,不往也。江西學者聞師退閑,咸傾誠法味以致。百丈、大仰之徒,爭來請師,師辤不獲已,遂返仰山。居三年,將示寂,手書與所往來,作偈示眾,擲筆化去,延祐六年閏八月十有七日也。壽八十二,臈六十三。大仰之下有金雞石者,建塔葬焉。又分爪髮塔于淨慈之西隱,以存詹敬之所。嗣法者有笑隱訢、石室瑛、仲芳倫云。
諱行端,族臨海何氏,世業儒,母陳氏。師生而秀拔,幼不茹葷。年十二從族叔父茂上人,得度於餘杭之化城院,十八受具戒。一切文字不由師授,自然能通。初叅藏叟和尚於徑山,叟問:「汝是甚處人?」師云:「台州。」叟便喝。師展坐具,又喝。師收坐具,叟云:「放汝三十捧,叅堂去。」師于言下豁然頓悟,即延入侍司。叟告寂,師至淨慈依石林鞏公,即處以書記室。尋以靈隱山水清勝,往挂錫焉。師嘗自稱寒拾,里人橫川珙公在育王,以偈招曰:「寥寥天地間,獨有寒山子。」師竟不渡江,而謁覺菴真公於承天。復叅雪巖欽公於仰山,巖問:「何處來?」師云:「兩浙。」巖云:「因甚語音不同?」師云:「合取臭口。」巖云:「獺徑橋高,集雲峰峻,未識書記在。」師拍手云:「鴨吞螺螄眼睛突出。」巖笑,顧謂侍者:「點好茶來。」師云:「也不消得。」居三歲而巖逝,乃還浙右。
大德庚子,出世湖州之資福,學徒奔凑,名聞京國,勅旨賜「慧文正辨禪師」。中書平章事張閭公任行宣政使,首舉師主中天竺。開堂之日,公率僚屬親臨座下。皇慶壬子遷靈隱,有旨設水陸大會于金山,命師升座,設法拈香。畢乃云:「盡不可說、不可說微塵數世界,是箇金剛正體,淨躶躶絕承當;盡不可說、不可說微塵數世界,是個寶覺真心,赤洒洒無空闕。如天普蓋,似地普擎,如日普照,如風普吹,無一時不徧,無一處不周,無一理不圓,無一事不具。塵塵剎剎,八面玲瓏;物物頭頭,十方通暢。拈一莖草作丈六金身,將丈六金身作一莖草。腹中現百億𨶒浮提,室內湧三萬二十獅子座。七縱八橫,千變萬化,左之右之無可不可。三世諸佛以此正體,以此真心,坐寶蓮花成等正覺,津濟四生,梯航九有;六代祖師以此正體,以此真心,開甘露門廣度羣品,啟廸盲聾,炳耀痴昧;奕世人王帝主,以此正體,以此真心,為生民立極,為世開太平基,拯黎元於塗炭,措天下於盤石;大元世界主、當今皇帝,以此正體,以此真心,克紹丕圖,纘登大寶,百億須彌盧、百億香水海,日月所照,風雨所至,悉禀威靈,咸歸化育。乃至此日特頒聖旨,敦遣使臣,就金山古澤心寺,照依梁武皇帝科儀,修設天地㝠陽水陸大會七晝夜,爇種種香,然種種燈,營種種上妙飲食,設種種上妙服御,金銀、珊瑚、真珠、瑪瑙種種上妙珍寶,而為供養。命僧一千五百員,披轉三藏五乗十二分教秘典真詮。權也實也,頓也漸也,半也滿也,徧也圓也,交光相羅如寶絲網。上以翊衞皇圖,下以資培民。本臣山僧行端,與教禪律三宗𦒿年碩德,以此正體,以此真心,欽奉綸言,高陞寶座,闡揚諸佛無上奥旨,發揮諸佛無上秘傳。若幽若顯,若聖若凡,若飛若潜,若動若植,普伏良囚均霑,妙利四方。消災沴之虞,萬姓樂耕桑之業,同躋仁壽共享昇平。當此之時,理周事徧,果滿功圓,直下無私一句,畢竟如何擎展。」擊拂子云:「化行舜日山川外,人在堯天雨露中。」復說偈云:
上堂曰:「掩室摩竭陀國,掘地覓天;杜口毘耶離城,接竹點月。如金翅擘海,直取龍吞;似香象渡河,截流而過。苕菷柄三十,且待別時。方外疏,言言見諦,句句朝宗。西天昔日淨名老,東上今朝龐蘊公。」陞座,拈香畢,僧出問云:「堂前皷響,大眾雲臻,學人上來請師說法。」師云:「破糞箕,生掃箒。」僧云:「臨濟和尚示眾云:『夫說法者,一句中須具三玄,一玄中須具三要。』還端的也無?」師云:「有甚不端的?」僧云:「如何是一句中須具三玄?」師云:「人天本竪。」僧云:「如何是一玄中須具三要?」師云:「畜生本橫。」僧云:「如何是第一玄?」師云:「東村王老屋頭穿。」僧云:「如何是第二玄?」師云:「大海波心駕鐵船。」僧云:「如何是第三玄?」師云:「阿誰家裏竈無烟?」僧云:「如何是第一要?」師云:「眼裏瞳人吹水呌。」僧云:「如何是第二要?」師云:「寒山拍手,拾得笑。」僧云:「如何是第三要?」師云:「皎月當空無不照。」僧云:「三要三玄蒙指示,西來的意事如何?」師云:「答汝亦不難。」僧云:「大善知識豈悋方便?」師云:「老僧入院事繁。」僧禮拜歸眾。師乃云:「千峰頂上,出身一路,十字街頭不知;十字街頭,覿面一機,千峰頂上不會。千峰頂上若會,即是十字街頭;十字街頭若知,即是千峰頂上。盡無量阿僧祗劫,天人阿修羅,若聖若凡,全體是個國一道塲;盡浮幢王剎,山河大地,若草若木,全體是個妙喜世界。釋迦、彌勒拱手歸降,文殊、普賢全身奉重。天魔窺覻無門,外道瞻仰有分。如壯士展臂,不假他力;獅子游行,不求伴侶。逈絕異緣,高超諸有。以之壽聖君,則天地同久,日月竝明;以之福賢佐,則安若泰山,固如盤石;以之康濟兆民,則風以時,雨以時;以之[A7]鍛鍊衲僧,則虛而靈,寂而妙。正法眼藏,自此流通;邪見稠林,由兹寢息。正恁麽時,畢竟功歸何處?」擊拂子云:「蒲團靜坐無餘事,永日寥寥賀太平。」
復舉法燈和尚云:「本欲深藏巖竇,隱遁過時,奈緣法眼老人有未了公案,出來為他了却。」時有僧出云:「如何是未了底公案?」法燈打云:「祖禰不了,殃及兒孫。」僧云:「過在什麽處?」燈云:「過在我殃及你。」師云:「能殺能活,能縱能奪,法燈不失本分鉗鎚,惜乎傷鋒犯手,致使貽笑𠊓觀。山僧本志亦欲深藏巖竇,隱遁過時,奈緣藏叟老人有未了公案,出來為他了却。就中忽有個渾鋼打就,生鐵鑄成底,擔當得去,領略得行。一棒也不打他,一句也不罵他。向明窗下,如法安徘。何故?總似今日,老胡有望。」
僧問:「如何是正法眼藏?」師云:「十字街頭石敢當。」僧云:「莫只這便是麽?」師云:「月似彎弓,少雨多風。」
上堂,舉僧問趙州:「狗子還有佛性也無?」州云:「無。」又僧問:「狗子還有佛性也無?」州云:「有。」師云:「若以無為究竟,後來因甚麽道有?若以有為諦,當前面因甚麽道無?者裏捉敗趙州,許你天上天下。」圓寂。詳塔銘。
第五十一代 古𪔂祖銘禪師
姓應氏,世居四明奉化,依金峨橫山錫公得度。竺西坦公主天童,辟為內書記,後徧叅諸尊宿。元叟在靈隱,往從焉。叩黃龍見慈明因緣,叟詰之曰:「只如趙州云:『臺山婆子被我勘破。』慈明笑曰:『是罵耶?你且道二老漢用處,是同是別?』」師曰:「一𡭊無孔鐵鎚。」叟曰:「黃龍直下悟去,又且如何?」師曰:「也是病眼見空花。」叟曰:「不是,不是。」師擬進語,叟便喝。師當下廓然,即命居記室。自是聲譽頓發,而師愈謙抑自持。
及年五十四,始出主隆教,遷寶陀、中天竺,及徑山。帝聞師法席之盛,錫號「慧性宏覺普濟大師」。僧問:「祖意教意,是同是別?」師云:「破糞箕,生苕箒。」僧禮拜云:「謝師指示。」師云:「昨夜三更失却牛,天明起來失却火。」問:「如何是佛?」師云:「秤鎚蘸醋。」僧云:「如何是佛向上事?」師云:「仰面不見天。」僧云:「記得僧問雲門:『如何是佛?』門云:『乾屎撅。』又作麽生?」師云:「雲門不是好心。」僧云:「乾屎撅與秤鎚蘸醋相去多少?」師云:「鑊湯無冷處。」僧擬進語,師便喝。
上堂:「將十方世界,安向諸人眼𥈤上,絲毫不動;將四大海水,傾向諸人脚跟底,涓滴不流。會醫還少病,知分不多愁。」上堂,舉大愚芝和尚示眾云:「大家相聚喫莖虀,若喚作一莖虀,入地獄如箭射。」師云:「宗師為人,如蠱毒之家,置毒于飲食之中與人,未嘗不欲斷其命根。雖然是冤𡭊者,能有幾人?」
頴[A8]豪作亂[1],師治妙明庵於放生池上,以將歸老焉。元日祝𨤲,行省現白光三道。丞相康里公奉師所讃觀音像于紫薇閣,是夕,瑞光煜然。苗䝤焚掠徑山,丞相[2]延至郡城雲居,時詣師叩宗門玄旨。一日看經次,問:「長老何不看經?」師云:「尋行數墨為看經耶?」丞相無語,師翻經云:「老僧看經去也。」丞相以手掩經云:「請為說破。」師云:「伊尹、周公是阿誰做?」中天竺用真良公謂:「師嘗闡化是山,請歸了幻菴。」尋示疾,致書囑丞相外護。書偈曰:
字竺遠,母夢梵僧入室而生。南康歐陽氏文忠公是其遠祖,年二十七受具戒,始見虛谷陵禪師,谷以「龍潭滅[A9]紙炬」語問之,師曰:「焦石可破層冰。」谷曰:「破後如何?」師曰:「探索乃知。」谷詰曰:「所知者何事?」師擬議,谷舉杖擊之。悚然默喻,由是智開識融,外內無礙,主觀音興聖、道塲靈隱。靈隱阨于回祿,悉為灰燼,師所居獨存,似有神相之者。主徑山時,見亂兵遺骼暴露,師乃焚而㙠之。帝聞其賢,錫以「佛慧慈照普應禪師」之號。凡五主巨剎,皆方鎮大臣[A10]遣使邀致。嘗勸人念佛曰:「石鞏張弓,三平駕箭。遠公徑㨗勸修行,一句彌陀無別念。」至元十二年六月十六日預告[A11]日期,書偈而化,遺命塔全身于徑山。弟子剪爪髮分瘞于道塲,舍利叢叢然生,共靈異顯著如此。
字以中,別號西麓,蘓之吳縣顧氏。父茂卿,母周氏。入海雲院為童子,釋書儒典竝進,閩國王清獻公都中見之,特加賞異。聽賢首家講法界觀,未終章,遂莞爾笑曰:「一真法界,圓同太虛,但涉言辤,即成剩法。」乃去謁廣智于龍翔,微露文采,廣智大驚。有嶼上人者呵曰:「子才俊爽若此,不思負大法,甘作詩騷奴僕乎?《無盡燈》偈所謂『黃葉飄飄』者,何謂也?」師舌禁不能答,即歸海雲,胸中如礙巨石。踰月,忽見秋葉飛墜于庭,豁然有省,雖喜不自勝,不取證明。眼恐涉偏執乃走見徑山,山勘辨之,師應答不滯,山遂命執侍,久之遷主藏室。
至正壬午,行院舉師出世昌國隆教轉普慈。未幾,行省左丞相達[A12]識公延主淨慈,復陞徑山。僧問:「語是𧩂,默是誑,語默向上更有事在,如何是向上事?」師云:「胡孫上樹尾連顛。」僧問:「如何是賔中賔?」師云:「君向瀟湘,我向秦。」問:「如何是賔中主?」師云:「常在途中不離家舍。」問:「如何是主中賔?」師云:「常在家舍,不離途中。」問:「如何是主中主?」師云:「橫按鏌耶全正令,太平寰宇斬癡頑。」一日,達失帖穆爾丞相到方丈,問:「淨名丈室容三萬二千獅子座,[A13]淨慈丈室容多少?」師云:「一塵不立。」相云:「得與麽覿體相違。」師揭起簾云:「請丞相鑑。」相呵呵大笑云:「作家宗師不勞再勘。」師便拱茶。
上堂,舉東山演祖示眾云:「祖師說不著,諸佛看不見,四面老婆心,為君通一線。」師云:「若教頻下淚,滄海也須乾。」上堂:「諸方今日開爐,未免與諸人說些火爐頭話。」乃以拂子作吹火勢云:「喚作火燒殺你,不喚作火凍殺你。」上堂:「一二三四五六七,地水火風空覺識,拈來數目甚分明,明眼衲僧數不出,[A14]數得出[1]也大奇。烏龜鑚敗壁,雞向五更啼。」
洪武癸丑, 詔有道碩師十餘人集天界寺,師居其首,以病不及召𡭊,賜還穹窿山,即海雲也。戊午八月忽示疾,至九月四日,索筆書偈而逝。其徒以遺骨藏海雲陰,分爪髮歸徑山,於無等才禪師塔左瘞焉。壽六十八,臈五十一。
明州人,受度於婺之寶林寺,徧叅諸宿,徹悟心源,為東嶼之正嫡焉。初住崑山之東禪,轉吳門萬壽,升虎林之南屏。遂陟雙徑,樹大法幢,名聞京國。遣使者再降璽書護教,賜金襴法衣。藩王大臣無不函香問道,緇素雲臻,如流奔壑。師逗機開發,多所霑被,其接引後進,和氣襲人;其警策生死,若震雷發蟄。黃文獻公與師為方外友,得敷宣般若之力。師住持四大剎,有《四會語錄》,金華宋公濂為之序。八月二十三日示寂。
台之臨海人,字季潭,別號全室。八歲從天竺笑隱訢公學佛,十四薙度,二十受具。洪武四年,住徑山。太祖高皇帝詔江南有道浮屠,師應召稱 旨,命住天界。上丕建廣薦法會,於蔣山太平興國寺,宿齋室,却葷肉不御者一月。服皮弁服,搢玉珪,上殿面大雄氏,行拜獻禮者三 詔,集幽爽引入殿,致三佛之禮, 命師陞座說法。上臨幸,賜膳無虛日。每和其詩,稱為泐翁。
十年冬, 詔師箋釋《心經》、《金剛》、《楞伽》三經,製讃佛樂章。丁巳,奉使西域十五年還朝,授右街善世。復命育髮,授以儒職,師姑奉命。至髮長,上召而官之,師再辤求免,願終釋門, 上乃嘉歎從之,賜師〈免官說〉。
學士宋公濂嘗讃師像曰:「笑隱之子,晦機之孫。具大福德,足以荷擔佛法;證大智慧,足以攝伏魔軍。悟四喝三玄於彈指,合千經萬論於一門。向上關,如塗毒皷,撾之必死;殺活機,類金剛劒,觸之則奔。屢鎮名山,教孚遐邇。 詔陞京[1]剎,名溢朝紳。夙受記於靈山之會,今簡知于萬乗之尊。雲漢昭回,天章錫和於全帙;寵恩優渥,玉音召𡭊于紫宸。屹中流之底柱,轉大地之法輪,信為十方禪林之所領袖,而與古德同道同倫者耶。」
二十四年,以老賜歸,渡江于江浦石佛寺。九月初十日,晨起喚侍者曰:「這箇聻。」侍者𣴭然。師曰:「苦。」遂寂,有《全室集》行於世。
台之寧海人,俗姓方,母張氏。禀父母命,往杭之梁渚崇福出家。時石湖美公,主淨慈,師往叅湖,噐之,為祝髮。徑山[A15]元叟門庭嚴峻,師以己事未明,往咨決之。叟問:「近離甚處?」師云:「淨慈。」叟云:「來作甚麽?」師云:「久慕和尚道風,特來禮拜。」叟云:「趙州見南泉作麽生?」師云:「頭頂天脚踏地。」叟云:「見後如何?」師云:「飢來喫飯,困來眠。」叟云:「何處學得這虛頭來?」師云:「今日親見和尚。」叟頷之,次日命居侍司,明年升掌藏教。久之出世慈溪蘆山,遷越之東山、四明智門。
皇朝洪武初,驛召道行沙門,師與徑山以中及上竺日章偁,赴京舘天界寺,屢入 內庭,應𡭊稱 旨。留三年, 賜還智門菴,于寺東扁曰「海印」為終焉之計。徑山虛席,起師補處。上堂:「舉一不得舉二,放過一著,落在第二。古人恁麽說話,正是抱贓呌屈。東山[1]即不然,舉二不得舉一,放過一著,落在第七。到這裏,須知有向上一路始得。」「如何是向上一路?」良久云:「莫種寒巖異草青,坐却白雲摠不妙。」
上堂:「一葉落天下秋,一塵起大地收。誰謂北欝單越,不是南贍部州?剛自騎牛更覓牛。」
上堂:「語是𧩂,默是誑,還有二俱不涉者麽?」拍禪牀云:「洎合停囚長智。」
上堂:「一默一語,一作一止,何似水銀落地?僧問趙州云:『乞師指示。』州云:『喫粥也未?』僧云:『喫粥了也。』州云:『洗鉢盂去。』」
上堂:「終日著衣,未嘗掛著一縷線;終日喫飯,未嘗咬著一粒米。似地擎山,不知山之孤峻;如石含玉,不知玉之無瑕。不著佛求,不著法求,不著僧求。」拈拄杖:「有時乗好月,特地過滄州。」
前住山象原,經始佛殿,未就而終。師力完之,其費則出姑蘓葛德潤氏。兩住徑山,甫八年,忽一日得疾甚革,侍者請偈,師叱曰:「吾世壽尚有三年。」已而果然。及化之日,忽拍手曰:「阿呵呵!大眾是甚麽看取?」竟寂,世壽八十四,僧夏六十四。門人奉全身窆寂照之右岡,六月初四日忌辰。
則精于畫可知,惜今不能復見。忽倚坐曰:「一隊噇糟漢,我爭如你何不道?」竟寂,是為十月十三日。
台州人,自幼智慧不凡,厭葷穢,輕世薄塵,好浮屠法。出家于廣慈庵,久之遍叅方外,了徹宗源,及主徑山,化道隆盛。永樂十二年冬,奉詔修纂大典,寓天界三載,姚公廣孝等交章舉住持,辤還徑山開堂,有《四會語錄》行于世。其嘉言善行不盡,傳呆庵嘗云:「敬庵禪師嘗主越中二剎,既來龍河,全室翁以二座處之,退休一室,以風節自持,良可尚也。」師嘗曰:「凌霄龍脉接鵬搏,水領為蜂腰,吾塔宐下不宐上。」一日,含笑坐化。門人奉遺言,塔于水領小池之上。
諱宗淨,別號月清金華。倪姓,父景華,母包氏夢神僧入臥室,覺而有娠,既誕有異質。自幼聰慧,授以佛經即能成誦,十七歲從同邑正覺院文譯為祝髮師,受具戒。誦《楞嚴經》,至「如人以手指月,是人因指當應見月」,豁然開悟。聞雙林正庵誾禪師,往謁,誾一見奇之,問:「黃檗打臨濟,你作麽生?」師云:「按牛頭喫草。」誾即留領維那職。後出世住徑山,開堂說法,宗風遠播。壽六十七,于正統壬戌三月十三日示微疾。午時集眾,索筆書偈云:
書訖,跏趺而逝。七日後,茶毘,舌根不壞,[A16]斂骨貯瓶,建塔于圓照庵。
江右廬陵人也,別號潔祖,為歐陽族。自幼頴悟異羣,不茹葷酒,深厭塵俗,遂出家于寶,禮正宗忠公授業焉。宣德改元丙午,得度于右街雲海法師,潜侍香于大天界達會中,即左街講經,制授弘慈普應禪師是也。隨典藏事未幾,陞首座,開古蹟黑塔于都阜城門之西,隣朝天宮之右𠊓,箇磚片瓦皆自手焉。正統癸亥,聞于上,勑額曰「弘慶禪寺」,即黑塔也。師拔萃超羣,卓卓然如野寉之在雞羣。初主水月[1],次遷南通法至,開山弘慶,自此道風浩蕩,朝野知名。正統丙寅,右街善世大功德兩庵宗師等,薦師于春官,若大宗伯胡公及諸鉅卿名公,莫不推賞,遂有雙徑之行。覺山馮寧印施《華嚴》大經,并函繡幡幢,入殿供養。一時金臺諸𣐙越,沈福誠、杜弘真等,欣然發心,鬻鐵鑄佛三軀、鐘磬、云板、香罏、花瓶若干𡭊。越明年,丁卯入院。浙江都指揮使司張公輩敬師道行,咸嘉獎助住持所履之事,大有逕庭。詳翰林張公序中。
杭州人。師少頴異,穉齡出家,弱冠剃𣑱,專修淨業。間叩僧碩,俾叅本來人,久乃省作偈曰:
碩見,睨視曰:「可是。」師與一摑,由是名振一時。正德[A18]己卯[1]歸寂,年八十六,塔凌霄東崕。
徑山志卷之三終
補遺
列祖
開堂時,集眾曰:「佛法不是小事,老僧前日被大師一喝,直得三日耳聾,不覺吐舌。」廼舉拂頌曰:「蚤因無事侍師前,師指䋲床角上懸。舉放却歸本位立,分明一喝至今傳。悟了游方却再還,全機大用久當權。若無喝下忘知解,良馬何曾離得鞭。」下座。
嘗謂眾曰:「夫鼻祖西來,不立文字,直指而已。時門人所謂『不執文字,不離文字,而為道用』,已向第二機矣。汝得吾皮之記,道不在言也,審矣。子以為何如?」眾曰:「非也,道雖不在於言,而終日言于道。」師曰:「庸何傷?否則一語猶以為贅也。」
十方住持
本州人,姓許氏,世宗儒業。師既冠,好與名流游,遂有厭塵志,于是出家。年二十二,師于湛盡得道。及內翰蘓公軾知杭州,與師論及韓退之非佛,云:「退之於聖人之道,知好其名而未樂其實,其論至於理而不精,往往自叛其說。」師曰:「人有樂孟子之拒楊墨,而以斥佛老為己功。莊子所謂夏蟲不可語冰,斯人之謂乎?」由是蘓公深契之,舉師為兹山第一代住持。
公亦登山,為師三以詩贈。
台州人。上堂,舉百丈上堂:「有一老人常隨眾聽法,眾退,唯老人不退。丈曰:『汝何人也?』曰:『吾非人,於過去迦葉佛時,曾為比丘,因學人問大修行人還落因果否?某甲答曰不落因果,遂五百生墮野狐身,今請和尚代一轉語,貴脫野狐身。』丈曰:『汝問廼問大修行人還落因果也無?』丈曰:『不昧因果。』老人於言下大悟,作禮曰:『某甲已脫野狐身,住在山後,敢乞依亾僧事例。』師令維那白椎告眾,食後送人,僧眾驚異。食後,師領眾往山後巖下,以杖挑出死野狐,廼依法火葬。」
師頌曰:「明明道不落,老人何曾錯?的的言不昧,玄應何曾會?不會將不錯,渾然宣妙覺。不落與不昧,卓爾標正位。前機因果有來由,脫體升沉無忌諱。非自非,是誰是?言下迷宗生擬議。再問重教舉一回,潜觀徹底起風雷。逆風喝轉雷聲絕,飲氣歸家藏醜拙。他日如何舉似人?雄峰撐破秋天月。」
湖州寶溪吳氏。僧問:「大用現前,不存軌則時如何?」師曰:「張家兄弟太無良。」曰:「恁麽則一切處皆是去也。」師曰:「莫唐突人好!」問:「心生則法生,心滅則法滅。秪如心法雙忘時,生滅在恁麽處?」師曰:「左手得來右手用。」問:「如何是從上宗門中事?」師曰:「一畒地。」曰:「便甚麽會時如何?」師曰:「埋沒不少。」問:「如何是諸佛本源?」師曰:「屋頭問路。」曰:「向上還有事也無?」師曰:「月下拋甎。」
上堂:「與我相似,共你無緣。打翻藥銚,傾出爐烟。還丹一粒分明在,流落人間是幾年。咄!」上堂:「雁過長空,影沉寒水。雁無遺蹤之意,氷無畱影之心。若能如是,正好買草鞋行脚。所以道動則影現,覺則冰生,不動不覺,正在死水裏。薦福老人出頭不得即且置,育王今日又作麽生?向道莫行山下路,果聞猿呌斷膓聲。」歲旦,上堂,舉拂子曰:「歲朝把筆,萬事皆吉。忽有箇漢出來道:『和尚!這是三家村裏保正書門底,為甚麽將來華王座上當作宗乗?』秪向他道:『牛進千頭,馬入百匹。』」
[A22]婺州人。上堂,舉僧問洞山:「寒暑到來,如何廻避?」山云:「何不向無寒暑處去?」僧問:「如何是無寒暑處?」山云:「寒時寒殺闍𥠖,𤍠時𤍠殺闍𥠖!」僧又問一老宿:「時節恁麽𤍠,向甚處廻避?」宿云:「向鑊湯爐炭裏廻避。」僧云:「鑊湯爐炭裏,如何廻避?」宿云:「眾苦不能到。」師云:「二老宿,一人在寒暑裏垂手,一人在寒暑外垂手。寒暑裏垂手者,不見有寒暑之相;寒暑外垂手者,通身是寒暑。徑山恁麽道,諸人還辯明得麽?若辯明得,南天台、北五臺。若辯明不得,今日𤍠如昨日。」
僧問:「教中道,塵塵說、剎剎說,無間歇,未審以何為舌?」師拍禪床右角一下,進云:「世尊不說說,迦葉不聞聞也。」拍禪床左角一下,進云:「也知今日令不虛行。」師云:「識甚好惡。」次舉興化謂賔維那曰:「汝不久為唱導之師。」賔曰:「不入遮保社。」化云:「汝會了不入,不會不入?」賔云:「總不恁麽。」化便打云:「克賔維那法戰不勝,罰錢五貫,設饡飯一堂。」來日,興化自白槌云:「克賔維那法戰不勝,罰錢五貫,設饡飯一堂,仍湏出院。」雲居舜和尚云:「大冶精金應無變色,其奈興化令行太嚴,不是克賔維那也大難承當總似,而今泛泛之徒,翻轉面皮多少時也。」師云:「雲居恁麽道,未免抝曲作直,徑山即不然,要作臨濟炟赫兒孫,直須翻轉面皮始得。」[1]
宋孝宗詔師至內廷,帝曰:「朕觀韓愈《原道》論,文繁而理迂耳,朕實非之。晉成帝晦德,以信道士王浮,偽𢰅《老子化胡經》。北魏[A23]明昭聽道士姜斌,引《關經》說道『老子西入化胡,以佛為侍者。』信乎?」師曰:「佛生于周昭王甲寅[1],滅後三百四十五年,至周定王[2]老子始生。太尉蕭綜刻奏,《開天》、《化胡》二偽經當滅,詔流馬邑。蓋二偽經且無翻譯朝代,豈非偽造也?帝乃勑令搜聚偽本一處禁燬。准前唐高宗時,沙門慧澄乞依前朝勑八學士議燬,及中宗勑燬《化胡經》,并畫壁變相,違者科罪。」帝深然之。
杭州人,邑之多寶寺正宗和尚實為厥師。有僧問:「逼塞虛空時如何?」師便喝,進云:「文殊、普賢來也。」師云:「逼塞虛空,何處與徑山相見?」僧亦喝。師云:「文殊、普賢為甚在你脚跟下過?」僧擬議,師便打,乃舉永嘉道:「了了見無一物,亦無人亦無佛。大千沙界海中漚,一切聖賢如電拂。」有老宿拈杖云:「既無一物,了了見底是箇甚麽?」師云:「且道遮老宿恁麽道,還具眼也無?」
興化[1]人。中秋,上堂云:「去年人看中秋月,今年人看中秋月。今年人是去年人,去年月是今年月。還有人向遮裏着得一隻眼麽?若也著得,徑山分半院與伊住。其或未然,歸堂喫茶。」師一日舉雲門道:「既知來處,且道甚麽劫中無祖師?」自代云:「某甲今日不著便。」師云:「雲門也是作賊的心虛,徑山即不然,既知來處,且道甚麽劫中無祖師,不圖打草且要蛇驚。」
季秋菊旦,上堂:「今朝初九,天色半晴半雨。衲僧鼻孔眼睛,切忌和泥合土。」廼顧視大眾云:「惺惺直是惺惺,靈利不妨靈利。等閒問著十人,五雙不知落處。不見道,事因叮囑起。」
建寧人。師嘗問:「一僧[A24]問睦州云:『如何是展演之言?』州云:『量才補職。』『如何是不展演之言?』州云:『伏惟尚饗。』」師云:「睦州古佛善應來機,雖然如是,只得八成。或問徑山:『如何是展演之言?』即向他說:『問十答百有甚麽難?』『如何是不展演之言?』喝一喝云:『且莫是屎窖佛。』」師云:「拆破東籬,補起西壁。山門下全無凖的,[A25]有準的誰委悉?僧堂覻破香積厨,鴟吻咬殺佛殿脊。[1]」
[A26]婺州人。帝素慕師戒行,值端平春,福建觀察陳公德剛所陳於帝。俄有詔自育王陞住兹山。始開堂,乃述銘以諭曰:
新鞔法鼓,嵗旦上堂:「新歲擊新鼓,普施新法雨。萬物盡從新,一一就規矩。普賢大士忻歡,乗時打開門戶。放出白象王,徧地無尋處。」拈起柱杖,云:「惟有遮箇不屬故新,等閑開口吞却法身。」擲下云:「是甚麽?千年桃核裏,元是舊時仁。」
有僧問曰:「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,如何?」師云:「親不相贈。」僧禮拜,師曰:「過去諸如來斯門以成就,現在諸菩薩今各入圓明,未來修學人當依如是法。既依如是法,只如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。三世既不可得,作麽生?依若向遮裏知歸,出息不涉萬緣,入息不居陰界,常轉如是經,百千億萬卷,只如今日檀越請徑山一千七百大眾,所轉者還在百千萬億卷中也無?若在其中,即取法相;若不在其中,即取非法相。故經云:『若取法相,即著我人眾生壽者;若取非法相,即著我人眾生壽者。』正當恁麽時,還有定奪得出者麽?若定奪不出,明日來向汝說。」
先是師貧而苦學,寒暑如一。早年夢入淨慈羅漢堂,至東南隅,忽一尊者指楣梁間,詩示師云:
初不諭其意,及自仰山而陞雙徑良騐。蓋仰山有貝多葉經,而徑山有楊岐衣也。吁!師之出處,彼應真者為之前定,非果位中人能致是歟?
南康人,端禪師之神足也。開堂示眾云:「雲水之人不暫休,問君著甚苦來由。異鄉彼此皆為客,無事相干且縮頭。行與住,坐與臥,兩片唇皮只管播,是是非非誰箇無?也須檢點自家過。出家兒,着便宜,袈娑不是等閑披。田不耕,親不養,不修道業更何為?𨶒老子,不懡㦬,據你所作因,還你所受果。涅槃堂裏呌阿爺,要行不得行,要坐不得坐。正與麽時,是你是我?」
台州人。開堂示眾曰:「善知識!何名坐禪?此法門中,無障無礙,外于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,名為坐;內見自性不動,名為禪。善知識!何名禪定?外離相為禪,內不動為定。外若著相,內心即亂;外若離相,心即不亂。本性自淨自定,即為見性,思境即亂。若見諸境,心不亂者,是真定也。善知識!外離相即禪,內不亂即定,外禪內定是為禪定。《菩薩戒經》云:『我本性元自清淨。』善知識!於念念中,自見本性清淨,自修自行,自成佛道。」
台州人。師舉金峰示眾云:「老僧二十前有有老婆心,二十年後無老婆心。」時有僧問:「如何是二十年前[A27]有老婆心?」峰云:「問凡答凡,問聖答聖。」僧云:「如何是二十年後無老婆心?」峰云:「問凡不答凡,問聖不答聖。」師云:「余當時若見,只將五祖師底𡭊他。」遂舉手作鵓鴿嘴,云:「谷谷呱。」
台州人。或以儒釋內外之辨,問曰:「昔宋儒晦翁曰:『釋所謂心上做工夫本不是。』程子曰:『釋氏之學,於敬以直內則有之矣,義以方外則未有之也。故滯固者入于枯槁,疏通者歸於恣肆,此佛教所以隘也。吾儒則不然,率性而已。斯理也,聖人於《易》備言之。』二翁之說何如?」師曰:「不然,教有內外不同,故造理有淺深之異。求之於內心,性是也;求之於外,學解是也。故心通則萬法俱融,著相則目前自昧。嗚呼!外求之,失斯為甚矣。今儒學之弊,浮華者固以辭章為事,純實者亦不過以文義為宗,其實心學則皆罔然也。宋之真儒深知其病,又知吾心工夫為有本,是當教本抑末,以斥其言語文字之之非,可也。而復以心上工夫,不是何自為矛盾歟?本既不是,何謂却勝儒者乎?此其不能窮心學之理,于吾佛之道深自惑亂而不能取決也。觀伊川之言亦然,夫既愍吾道為有內無外矣,果能以內為本,得本何憂于末哉!繼言枯槁恣肆,又愍吾道之隘,是未見其大者矣。既曰佛有覺之理,為敬以直內,復言要之亦不是,皆反復自惑之言耳!豈真知此理者哉!若率性之說亦不出吾心上工夫,必取證於《易》,《易》乃心上之妙理。先儒不明本心之體,遂不明良知良能之所自出,謂有氣而後有知,乃推性命之源於氣,推性為氣中之理,以性循理為道,故隨事隨物以明理。不知天地人物形氣,皆生於覺性之中,而吾之本心妙明徧照,已在思慮未發之時。若有得於此,即時中之義也;失此不能少存于內,徒追求于事物之末,謂之義以方外,豈有是哉!取證于《易》者,《易》言[A28]至神至聖,皆指不可測、不可知之地,故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。又以無思無為為感通之本,則《易》所證固非外矣。夫了悟之地,非學解所能到。悟則謂之內,解則謂之外,則內教、外教所以不同也。儒者專用力于外,凡知解所不及者,不復窮究,故不知允執厥中之道、天理流行之處,皆在思慮不起、物欲淨盡之時,踐履雖專,終不入聖人之域矣。蓋因疑佛氏之迹為無父無君,遂不究盡其說,使孔聖之道不明,乃成毁佛之過也,惜哉!」
紹興王氏子。依祥禪學篤行㳟謹,諸剎僉舉,住育王及兹山。所著〈戒銘〉示眾略曰:
姑蘓人。師引羅睺羅受佛誡云:「十方世界諸眾生,念念已證善逝果,彼既丈夫我亦爾,何得自輕而退屈?六凡四聖同此一性,彼既如是,我何不然?直湏內外資熏一生取辦,更若悠悠過日,是誰之咎?古德云:『此身不向今生度,更向何生度[A29]此身?』」
或問:「佛可方東土周孔之聖,孰為優劣也?」師曰:「不知,雖然余少時嘗觀外典,商太宰嚭問于孔子曰:『夫人聖人歟?』𡭊曰:『丘博識强記,非聖人也。』又問:『三王聖人歟?』𡭊曰:『三王善用智勇,聖非丘所知。』又問:『五帝聖人歟?』𡭊曰:『五帝善用仁義,聖非丘所知。』又問:『三皇聖人歟?』𡭊曰:『三皇善用時政,聖非丘所知。』嚭駭而問曰:『然則孰為聖人乎?』孔子動容有間曰:『丘聞西方有聖人焉,不治而不亂,不言而自信,不化而自行,蕩蕩乎人無能名焉。』據斯以言,孔子深知佛為大聖也,時緣未昇,故默識之。有機故舉,然未得昌言其致矣。」
嘗問諸學人曰:「若言舍穢取淨,厭此欣彼,則是取舍之情,眾生𡚶想。若言無淨土,則違佛語,修淨土者,當如何修?」眾無語。復云:「生則决定生,去則實不去。」又云:「譬如雁過長空,影沉寒水;雁絕遺踪之意,水無流影之心。」
[A30]秀州人,元叟端之嫡孫也。師作〈讃佛傳法偈〉云:「𥡴首千百億化身釋迦牟尼佛,三祗修鍊萬行功圓。纖瑕去而法性凝清,片善具而報化微妙。爾後上生兠率,下化王宮。三十歲居道樹成佛,四十九年住世教化。說法三百五十度,宣演八萬四千門。」
王候外護于四海九州,師僧內傳於人間天上。利益廣大,道法難思。偈曰:
法侶(附)
虔化廖氏子。八歲從師,二十五具戒,叅禮大寂與百丈海禪師,同為入室,皆承印記。大寂遣師詣長安,奉書于忠國師,尋又遣送書上徑山,屬連帥路嗣㳟延請大寂居府,應期盛化。師回郡,得大寂付授衲袈裟。有一俗士問:「有天堂地獄否?」師曰:「有。」曰:「有佛法僧寶否?」師曰:「有。」更有多問,盡答言有。曰:「和尚甚麽道莫錯否?」師曰:「汝曾見尊宿來耶?」曰:「某甲曾叅徑山和尚來。」師曰:「徑山向汝作麽生道?」曰:「他道一切總無。」師曰:「渠有妻否?」曰:「無。」師曰:「徑山和尚道無即得。」俗士禮謝而去。後穆宗[A31]諡「大覺禪師」。
始興曲江人也。初謁徑山,後叅大寂。(即馬祖)學徒既眾,僧堂牀榻為之䧟折,時稱折牀會也。相國崔公群,出為湖南觀察使,見師問曰:「師何以得?」師曰:「見性得。」師方病眼,公譏曰:「既云見性,其奈眼何?」師曰:「見性非眼,眼病何害?」公𥡴首謝之。公見鳥雀于佛頭上放糞,乃問:「鳥雀還有佛性有無?」師曰:「有。」公曰:「為甚向佛頭上放糞?」師曰:「是伊為甚不向鷂子頭上放?」唐長慶中寂,[A32]諡「傳明大師」。
本郡富陽人也,姓潘氏。母朱氏夢日光入口,因而有娠,及誕,異香滿室,遂名香光。九歲出家,二十一于荊州果願寺受戒,後詣長安屬代宗,詔國一禪師,至闕師乃謁之,遂得正法。及南歸孤山永福寺,後見秦望山有長松枝葉繁茂,盤屈如蓋,遂棲止其上,故時人謂之鳥窠禪師。復有鵲巢于其側,自然馴狎,人亦目為鵲巢和尚。元和中,白居易侍郎出守杭州,因入山謁師,問:「口禪師住處甚危險。」師曰:「太守危險尤甚。」白曰:「弟子位鎮江山,何險之有?」師曰:「薪火相交,識性不停,得非險乎!」又問:「如何是佛法大意?」師曰:「諸惡莫作,眾善奉行。」白曰:「三歲孩兒也解,恁麽道?」師曰:「三歲孩兒雖道得,八十歲老人行不得。」白作禮而退。
本習儒業,將入長安應舉,偶禪者問曰:「仁者何往?」曰:「𨕖官去。」禪者曰:「𨕖官何如𨕖佛!」曰:「𨕖佛當往何所?」禪者曰:「今江西馬大師出世,是𨕖佛之塲。」遂直造江西見祖。祖曰:「南嶽石頭是汝師也。」遽抵石頭,頭:「著槽厰去。」師禮謝,入行者房,隨次執爨役三年。忽一日,石頭告眾曰:「來日剗佛殿前草。」至來日,大眾諸行童各備鍬钁剗草,獨師以盆水浴頭,于石頭前胡跪。頭見而笑,便與剃髮,又為說戒,師乃掩耳而出。再往江西,後杖策觀方,居天台華頂三年,往餘杭徑山禮國一禪師。唐元和中,至洛京龍門香山,與伏牛和尚為友。後于慧林寺,遇天大寒,取木佛燒火向。院主訶曰:「何得燒我木佛?」師以杖子撥灰曰:「吾燒取舍利。」主曰:「木佛何有舍利?」師曰:「既無舍利,更取兩尊燒。」主自後睂鬚墮落。
潼川龍氏,世業儒。幼頴異,見佛書必端坐,默觀如宿習。依邑之廣福院圓澄得度,叅別峰、塗毒于徑山,沉默自究。一日閱《萬菴語》有省,往育王,見佛照,機契,自是往來十五年。後走江西,訪諸祖遺跡。瑩仲溫嘗掌大慧之記,庵于羅湖,纂所聞成書,發揮祖道。與[A33]師議論,大奇之,以大慧竹箆付之。久之,出世台之般若,遷報恩[1],英衲爭附。碩儒錢竹巖、葉水心,莫不推重。大叅真西山為江東部使者,虛東林命之,以疾辤。乃于飛來峰北澗掃一室,居十年,人不敢以字稱,因此北澗稱之。關一室以居,名曰「薤室」,作賦以自見。晚居天台,委羽有二姓,爭竹山不已。仙居丞王君懌囑諷之,乃作《種竹賦》一首,而訟遂已。所著有《北磵集》十九卷行世。
天台黃巖徐氏。母夢月而孕,十八落髮永嘉廣慈院,見谷源道于瑞巖,聞「麻三斤」話疑之,徧叩諸方,機終未凑。自謂口訥耳聵,不若把本修行。日以誦經為業,忽閱《楞伽》至「蚊蟲螻蟻,無有言說而能辦事」,頓然有省,曰:「趙州栢樹子話,可煞直截,然不以語人。」還謁無凖,凖以「狗子因何有業識」令師下語,凡三十轉不契。師曰:「可無方便乎?」凖以真淨所頌答之[1],即竦然良久。忽聞板聲,通身汗下,于是始脫然矣。凖俾分座說法,出世淨慈。
上堂:「荊山有玉,獲得者不在荊山;赤水有珠,拾得者不在赤水;衲僧有無位真人,證得者出入不在面門。」驀拈拄杖橫按云:「會麽?幽州江口石人蹲。」將終與大眾入室罷,索筆作書,辤諸山及魏國公[1]。公饋藥,不受。又使人問曰:「師生天台,因甚死淨慈?」師答曰:「日出東方,夜落西。」遂書偈而化。
字松源,龍泉吳氏。隆興二年,得度于南屏白蓮精舍,初叅淨慈[A34]木菴永,譏所得大慧杲、應庵華之法無益。後見密菴傑,聞「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。」師侍側,憤激力叅,忽大悟,曰:「今日方會[A35]木庵道,開口不在舌頭上。」[1]自後機辯縱橫,出世平江澄照。慶元三年,詔住靈隱,自後六住名山。六年上章乞老,帝許之,退居靈隱東庵。示寂,塔於北高峰之原焉。
恕中無慍,住徑山。泰定初,送靈石芝主淨慈,遂隨例挂搭。其時眾滿五百,首座忠景初者德臘竝高,後生多歸之。慍方居學地,偶于廊下見鬻文籍人,就購《莊子》一集,持歸藏主寮圍爐閱之。適忠至見,意甚不樂,曰:「汝初入眾,不去衣单下做工夫,而反從事雜學耶!且圍爐乃延客論道之所,而汝檢閱外書可乎?」後復歸徑山。二十年再到淨慈[1],凡寮舍圍爐,但見少年叢雜,或吟詩,或撫琴,或圍棋,或吮墨圖山水,如是而已。肯檢外書者亦無其人,矧衣单下做工夫者乎!嘻!三思忠之言,與妙喜洋嶼眾寮所揭之牓,何以異?
字西白,義烏何氏。年十九,落髮東陽資壽,依東叟頴于淨慈,掌內記,侍石林鞏兼外記。後至徑山,雲峰高禪師尤敬之,分座說法,凛凛諸老之遺風。元世祖召見,說法稱旨,賜號佛鑒。成宗加號大圜,仁宗又加號慧照。至[A36]治壬戌四月十二日,手書付囑,說偈而逝。[A37]諡「大辨」,塔曰「寶華」,有《瀑巖集》及《語錄》行世。
餘杭劉氏。叅南院,入門不禮拜,院曰:「入門須辨主。」師曰:「端的請師分。」院于左𦡀拍一拍,師便喝。院于右𦡀拍一拍,師又喝。院曰:「左一拍且置,右一拍作麽生?」師曰:「瞎。」院便拈捧,師曰:「莫盲枷瞎棒,奪打和尚,莫言不道。」院擲下棒曰:「今日被黃面浙子鈍置一塲。」師曰:「和尚大似持鉢不得,詐言不飢。」院曰:「闍𥠖曾到此間麽?」師曰:「是何言歟?」院曰:「老僧好好相借問。」師曰:「也不得放過。」便下。叅眾了,却上堂頭禮謝。院曰:「闍𥠖曾見甚麽人來?」師曰:「在襄州華嚴與廓侍者同夏。」院曰:「親見作家來。」院問:「南方一棒作麽商量?」師曰:「作奇特商量。」師却問:「和尚此間一棒作麽商量?」院拈拄杖曰:「棒下無生忍,臨機不見師。」師于言下大澈,四眾請主風穴。晉天福三年,開山善法禪寺,今稱安樂寺,為徑山接待下院。
皆錢塘人,同居石壁寺。時韶國師法道大振,初往從之。國師觀其法噐,即使往學三觀于螺溪[1]之席。二師既偕往,講求大義,旦夜不息,未幾所學已成,乃復回石壁,為眾講說。前後五十年,確守山林之操,未嘗出游閭里,吳中宿學皆服其高潔。(石壁在徑山後,今廢。)
入同里鳳山寺為沙彌,私自計曰:「化龍之魚,肻于蹄汵求生乎?」即上雙徑,謁大辨陵。久之辭,歷三吳,留建鄴,經匡廬沂大江之西,還止漢沔間,名德必往叅焉。告之者不異徑山時,復慨然嘆曰:「吾今而後,知法之無異味也。」歸浙,每夜敷席于地,映佛前燈,讀一大藏教,至三過遂通其旨。元至順壬申,出世嚴之烏龍景德,凢三坐道塲。至己亥八月七日,鳴鐘集眾訣別,[A38]斂目危坐,或請書偈,接筆擲地云:「縱書到彌勒下生,寧復離此耶?」遂翛然而化,闍維舍利如紺珠色,齒牙貫珠不壞,有《三會語錄》。
吳江陳氏。齠年出家,即策杖遊方,初從虛谷陵于仰山。聞徑山晦機道化,亟來投之,一見契合,遂留掌記。聲聞日彰,出世[A39]昌國之隆教,杭之萬壽,明之雪竇、育王。謝天童平石砥問疾,有偈曰:
後造一龕曰「水裰」,日坐其中,不涉世事。至正癸未三月,見一衰婦人,叩頭請師應身為國王。師曰:「吾不願生天王家。」逾十七日,趺坐而化。
番陽方氏。叅晦機,機問:「甚處人?」師曰:「番陽。」機曰:「番陽湖水多少?」師曰:「瞪目不見底。」機曰:「恁麽則浸爛衲僧鼻孔也。」師曰:「終不借和尚鼻孔出氣。」機曰:「畢竟借誰鼻孔出氣?」師曰:「恭惟和尚萬福。」機肯之,命克侍者。元叟復命掌記,出世金陵崇因。帝師授以佛日普照之號。樸隱瀞禪師、台宗諸大老,競以書聘,欲令出門下,師不從。元叟端禪師說法雙徑山,人尊之為當代妙喜,師往從之。入門,叟厲聲一喝,師若聞雷霆聲,黏縛盡脫,遽𥡴首作禮。叟曰:「汝果何所見耶?」復問,答三四轉皆愜。叟意顧左右,曰:「是般若位中人也。」遂錄為子,命歸侍司,尋遷掌記。見〈宋濂傳〉。
初在徑山法會,一日於大佛殿前,有僧問:「上座曾到五臺否?」師曰:「曾到。」曰:「還見文殊麽?」師曰:「見。」曰:「甚麽處見?」師曰:「徑山佛殿前見。」其僧後適閩川,舉似雪峰。峰曰:「何不教伊入嶺來?」師聞,乃趣裝而邁。初至雪峰廨院憇錫,因分柑子與僧。長慶問:「甚麽處將來?」師曰:「嶺外將來。」曰:「遠涉不易,擔負將來。」師曰:「柑子!柑子!」
嗣慧日雅和尚,閑居徑山。佛日命清為座元,辤曰:「一千七百大眾皆是英傑,安敢行立其前耶!」堅不允。佛日曰:「只如舉一不得舉二,放過一著,落在第二。意作麽生?」清曰:「惺惺底惺惺,懵懂底懵懂。」日曰:「如何做徑山首座不得?」遂與眾送歸寮。
上見無凖于徑山,凖噐之。提「一歸何處」,直得東西不辨,寢食俱忘。一日行廊下,見眾出堂,不覺混入隊中。至三塔閣上諷經,擡頭忽覩五祖演和尚真賛云:「百年三萬六千日,返覆元來是遮漢。」驀打破「拖死屍」之疑,直得魂飛膽碎絕後再甦,何啻如放下百二十觔擔子!乃三月二十二日[1]少林[2]忌日也。
自匡廬至徑山雙溪,見陸羽泉上山麓森秀,遂結茅,息影持鉢乞食,隨緣化導,自號雙溪布[A41]衲。久之,扶策登凌霄,依巖搆室,三年不下山。一日遙睇吉祥峰五色瑞雲,曰:「此中必有靈氣。」遂尋至峰陰之坡,建寺成叢林焉。後勅賜曰「大安」。一日妙嵩禪師戲以詩,悼之曰:
師讀罷,舉筆答曰:
投筆坐去。六十年後,塔戶自啟,真容儼然。
同南泉二、三人,謁徑山,路逢一婆。乃問:「徑山路向甚處去?」婆曰:「驀直去。」師曰:「前頭水深過得否?」婆曰:「不濕脚。」師又問:「上岸稻得與麽好,下岸稻得與麽怯。」婆曰:「總被螃蟹喫却也。」師曰:「禾好香。」婆曰:「沒氣息。」師又問:「婆住在甚處?」婆曰:「秪在這裏。」三人至店,婆煎茶一瓶,携盞三隻,至謂曰:「和尚有神通者即喫茶。」三人相顧間,婆曰:「看老朽自逞神通去也。」於是拈盞傾茶便行。
住餘杭山。靜修時,蔣侍郎堂守錢塘,與師為方外友。師每來謁之,則跨[A44]一黃牛,以軍持掛角上,市人爭觀之,師自若也。至郡庭下牛,笑語終日而去。一日蔣因會客,欵師清話。師許之,蔣喜甚。明日要之,則留一偈而去矣,曰:
坐客皆仰其高韻。又作山中偈曰:
冬不擁爐,以荻花作毬,納足其中,客至共之。清論無窮,秀氣逼人。秋夏好玩月,盤膝大盆中,浮於水上,自旋其盆,吟笑達旦。
名梵琦,字楚石。嘗閱《首楞嚴》,至「緣見因明,暗成無見」處,恍然有省。歷覽羣書,不假師授,文句自通,然膠于名相,未能釋去纏縛。聞元叟端禪師倡道徑山,師往問云:「言發非聲,色前不物,其意何如?」元叟就以師語詰之。師方擬議欲答,叟叱之使出。自是羣疑塞胸,如填鉅石。會元英宗詔,粉黃金為泥,書大藏經。有司以師善書,𨕖上燕都,一夕聞西城樓鼓,動汗如雨下,拊几笑曰:「徑山鼻孔,今日入吾手矣。」因成一偈,有「拾得紅爐一點雪,却是黃河六月冰」之句。翩然南還,再入雙徑。元叟見師氣貌克然,謂曰:「西來密意,喜子得之矣。」
字見心,豐城人。始從笑隱出家,後叅南楚悅于徑山,得其心要,幼有聲價。洪武三年,詔十大高僧于萬機之暇,應宣說法,大愜皇情,遂賜金襴袈裟并御食。十五年,陞僧錄司左覺義,與諸大臣結方外交。有《𣽃游集》行世。
四明彭氏子。幼為僧,徑超叢席,侍泐潭于黃檗。值潭晚叅,有云:「一葉飄空便見秋,法身須透鬧啾啾。」師聞領旨,潭為證據。後依大慧,慧亦謂其類己。以是名卿鉅公列剎迎禮,不就。嘗有頌大愚答佛話曰:「鋸解秤鎚。」出老杜詩:「香稻啄殘鸚鵡粒,碧梧棲老鳳凰枝。」
秀水人,姓張氏。叅無趣,懇求㨗徑。趣誨以教外別傳之旨,即欲出家,母不聽。後母終,始剃𣑱。欲結庵徑山,辤趣,趣囑曰:「子緣在水邊,今姑從汝志。」趣欲焚棄生平所作偈頌,師乞稿以集之。既就往見,趣問曰:「子向在甚麽處?」師曰:「徑山。」「做得甚麽事?」曰:「某甲買得一叚田,收得原本契書,請和書僉押。」即將集本呈上,趣展看曰:「這箇是我底?汝底聻?」師曰:「和尚莫搶奪行市。」趣擲下,師即趋出。已而呈四偈。趣曰:「是汝作底麽?」師曰:「辜負和尚不少。」趣點首,遂傳衣法。趣入滅後,師復住徑山三年。因思水邊之囑,下山禁足圓明三年。復應車溪之請,居二十年。萬曆庚戌,徑山請師主禪期,不赴。次年復請,不得已赴之。未幾脾疾作,歸車溪。囑後事,端坐而逝。闍維奉靈骨塔于徑山。
錢塘人。每歲以衣鉢之餘,散給常住及諸靜室。嘗曰:「相傳大慧杲老,大悟一十八徧,小悟不計其數。愚按學道人時有覺觸,謂之有省;乍而省,未大徹也,則名小悟,容或多遍。至于大悟,則世尊夜見明星而廓然大悟,是一悟盡悟,不俟二三矣。即如諸祖,有直至如今更不疑者,有從此安邦定國天下太平者,有『元來黃檗佛法無多子』者,雖未至佛,亦皆大悟也。而必重重纍纍如是,則向之不疑者,當更起疑矣;向之太平者,當更變亂矣;向之無多子者,當更欠少矣。云何得稱大悟?若夫無明雖斷,猶欲斷最後窮微至細之無明;公案雖透,猶欲透最後極則誵訛之公案。則幾畨大悟者容有之,但不應多之至于一十八遍也。又云妙喜云:『若是乾屎橛,如是說得落時,如鋸解稱槌、麻三斤、狗子佛性等,皆可如是說得。既不可如是說,須是悟始得。你若實得悟,師家故言不是,亦招因果不小。』學者當切記妙喜此語,息却口頭三昧而求實悟。」
蘷州人。年十八叅金佛山雲庵和尚。令叅「如何是鬼神覻不破之機?」三年有省,出峽依京師辯融和尚,住有年,生死大事猶未釋疑。遂復南詢,登徑山結茆于寂照之後,十餘年深究「三玄三要」之語。一日午炊,聞甑中作聲,忽大徹,作釋疑頌曰:
又曰:
湖州人。先住徑山之白雲庵,後復于觀音閣結禪期三年,一時究心之士多蒙證可。後復念諸方叅禮徑山,自瓶窰而至者絕無寄息之地,因覓真寂故趾,捐貲倡信施創真寂禪院。不日落成,歸者雲集。師因避入閩中。後瓶窰諸學人得師所在,相率虔請。不得已,復歸真寂。至今稱東南叢林第一焉。
卷三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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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經文資訊】中國佛寺史志彙刊 第 31 冊 No. 32 徑山志
【版本記錄】發行日期:2024-11,最後更新:2024-02-24
【編輯說明】本資料庫由 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(CBETA)依「中國佛寺史志彙刊」所編輯
【原始資料】法鼓文理學院、中華佛學研究所之「中國佛教寺廟志數位典藏」專案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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